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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振振｜北宋词人贺铸评传（20）

来源：朋友圈生活时间：2025年01月05日 09:32

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编者按：

本文是钟振振教授主持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全宋词人年谱、行实考》（项目批准号17ZDA255）的阶段性成果。

北宋词人贺铸评传（20）

（二）贺铸的生平

2，生平（续三）

2神宗熙宁四年至哲宗元祐六年（1071—1091）

二十岁至四十岁

哲宗元祐二年（1087）十一月，贺铸第四次出京，赴和州（今安徽和县一带）为管界巡检。这差遣的职能，是掌管当地训治甲兵、巡逻州邑、擒捕盗贼等事宜。舟次陈留（今河南开封东南），为大雪所阻，至次年即元祐三年（1088）二月，方继续东行。三月，过江宁（今南京）小泊并游览。月内，抵达历阳（今安徽和县）石碛戍官所。此后，除四年（1089）十二月曾游真州六合县（与和州毗邻，今南京市六合区），大抵皆在本州范围内巡行。五年（1090）九月，任满。十二月五日，放舟离和州返京，当月舟次江宁。六年（1091）正月，离江宁。二月，途中游润州（今江苏镇江）金山、扬州（今属江苏）。三月，回到东京。

夏承焘先生《贺方回年谱》元祐三年（1088）栏曰：明年三月，又游金陵。元祐四年（1089）栏曰：三月游金陵。《诗集》卷四《始囗金陵》，注：三月作。

按，检南京图书馆藏原钱塘丁丙八千卷楼藏抄《庆湖遗老诗集》善本三种，均无《始囗金陵》一篇。揆之情理，亦不当有。盖贺铸元祐三年已游金陵（时称江宁），四年诗安得复称“始囗”？顾《诗集》卷四首篇《三山》小序曰：在金陵西南百里，崛起大江之中。昔王龙骧顺流鼓噪，径造三山；谢玄晖登三山望京邑：皆此地也。戊辰（即元祐三年）三月，始游金陵，置酒于凤凰台，引望此山，如落天外，雅符太白诗中语。既渡江至石碛戍，门适与山对。己巳（元祐四年）六月赋是诗。疑夏先生所见《诗集》版本，夺漏此诗题《三山》暨小序中若干文字，仅存“始囗（游）金陵”云云，遂以当题，致有此误。

又，夏《谱》元祐六年（1091）栏曰：上巳，泊泗州。二月在京师。《诗集》补遗《题贾氏园》注：辛未（即元祐六年）二月京师赋。

按，贺铸此年二月间由扬子江入运河北上，欲返东京。三月初三日上巳节方才泊船泗州（遗址在今江苏盱眙境内）。至此，航行里程尚不足全程的三分之一，距东京仍有千里之遥，故二月必不得在京赋诗。检《诗集》中“辛未二月京师赋”诗，仅拾遗《题贾氏废园》一首，孤证不足为据。盖传写过程中，月份数字容有讹误。诗曰：丞相园林手自栽，清尊曾为几人开？荒榛野蔓换桃李，惭愧东风如故来。犹纪春令。疑小序本题“辛未三月”，夺去一横，致成“二月”。南京图书馆藏丁丙八千卷楼抄《诗集》善本三种，此诗又有题“辛未正月”者。“正”字行草书似“三”，亦应是“三”字之形讹。

自初仕至此，二十年间，贺铸一直在武官队里磨勘迁转，由右班殿直做到西头供奉官，递升了四阶；前后经历了六次差遣，两次在京，四次在外。官品既卑，升迁亦甚缓慢，所任差遣又颇为冗杂，因此他的心情始终摆脱不了沉郁苦闷。友人李昭玘为他代笔所写的《上李邦直书》中，在叙述他监军器库门时的状况，有如下一段文字：

迫于致养，遽从一官。监门管库，义苟不辱，坐则如窘木索，动则与舆皂等勤。一忤上官，诃诋随至。且虞诛责之不可脱，则无以事亲畜妻子。故垂头塞耳，气息奄奄，崛然自奋之心，日以微矣。

读后立刻使人联想到汉·贾谊《吊屈原赋》中那句“骥垂两耳兮服盐车”的形象比喻。此类屈辱、悲愤的言辞，在他自己的诗歌创作中，更是不可胜数。《诗集》卷三元丰八年（1085）八月彭城作《送寇元弼王文举》曰：甘心折腰膂，为饱来西楚。始验釜生鱼，还悲厕中鼠。按，陶渊明之所以能不为五斗米折腰，是因为他家中毕竟还有几亩薄田作为后盾。而贺铸似乎连这一条退路也没有，为了全家的生计，他只能屈就种种卑微芜杂的差遣。“甘心”二句，正不知包含着多少辛酸！《后汉书》卷八一《独行列传》载范冉粮尽穷居，闾里歌之曰：釜中生鱼范莱芜。《史记》卷八七《李斯列传》载，李斯为郡小吏时，见吏舍厕中鼠食不洁，近人犬，数惊恐之；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始验”二句，一为叹贫，一为嗟卑，无限感慨，都在“釜鱼”“厕鼠”之取譬中。前此，临城诗自称“冗官”，滏阳诗自谓“老步失腾骧，短辕甘跼蹙”；后此，历阳诗曰“我食五斗粟，磬折向儿乳。复著鞍马劳，疲筋剧笞楚”，罢历阳官回京途中诗曰“冗从西班谁比数，牛侩马医犹尔汝”：均见出其宦途失意的心中不平。

（未完待续）

作者/钟振振编辑/冯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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