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振振｜北宋词人贺铸评传（39）

钟振振博士 1950年生，南京人。现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古文献整理研究所所长，清华大学特聘教授。兼任国家留学基金委“外国学者中华文化研究奖学金”指导教授，中国韵文学会荣誉会长（原会长），全球汉诗总会副会长，中华诗词学会顾问，中央电视台“诗词大会”总顾问、《小楼听雨》诗词平台顾问、国家图书馆文津讲坛特聘教授等。曾应邀在美国耶鲁、斯坦福等海外三十多所名校讲学。

编者按：

本文是钟振振教授主持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全宋词人年谱、行实考》（项目批准号17ZDA255）的阶段性成果。

北宋词人贺铸评传（39）

（二）贺铸的生平

3，学术文化活动（2）

其二，书法

贺铸与宋代法书四大家中的苏轼、黄庭坚、米芾等三人同时且有交往，又颇留意于古代碑刻，耳濡目染，故亦好书、习书，有能书之名。元·陶宗仪《书史会要》卷六《宋》将他与晏殊、包拯、张齐贤、富弼、唐介、刘挚、韩绛、韩维、石介、赵抃、滕元发、杨杰、沈括、毛滂、刘泾、韩驹、曾巩、范祖禹、李之仪、张舜民、蔡幼学、刘攽等二十二人归入一类，记曰：右自晏殊至此，并擅豪（按，同“毫”）翰。其迹杂见《群玉堂法帖》中。按，《群玉堂法帖》原名《阅古堂帖》，盖南宋·韩侂胄集刻家藏宋帝王及自晋·王羲之至当代名人书迹。开禧北伐失败后，韩侂胄遇害，其石遂没入秘书省。宁宗嘉定元年（1208），有司建屋以藏，名曰“群玉堂”，帖亦随之改称《群玉堂法帖》。贺铸的翰墨得与诸名公手迹同为南宋朝廷贵戚所珍藏宝重，摹刻于石，说明他的书法也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准。

除了擅书，贺铸还善于制墨。宋·何薳《春渚纪闻》卷八《记墨》称他能精究和胶之法，所制之墨名贵如犀璧。其《庆湖遗老诗集》卷一哲宗元祐五年（1090）十二月在金陵（今南京）作《寄墨代书赠杨时》一篇，形象地描写了名墨的制作工艺流程：

徂莱雪压苍松颠，沧膏根柢蟠蜿蜒。

樵斤剪栟石火热，曲突百步凝梢烟。

蒲萄秋颗累累悬，海胶九炼堪续弦。

力捣万杵臼欲穿，剂成圭璧随方圆。

点漆比色石比坚，坐令李韦羞居前。

陈台潘谷老且贤，授唯识者不计钱。

是翁解化如蜕蝉，后可继此无闻焉。

付君一圭款识全，保护谨密何千年。

君家清风宜世传，不特谈玄须草玄。

此诗虽是叙当代名工潘谷所制墨，但贺铸之深谙此道，亦不难窥见。

【附注】

〇杨时：北宋著名理学家。

〇徂莱：即徂徕山，在今山东泰安。

〇苍松：松烟是制墨的主要原料。

〇沧膏：不词。别本作“沦膏”，是。即渗出油脂之意。

〇樵斤：砍柴的斧头。

〇剪栟：不词。疑当作“剪拂”，谓剪伐松枝，用以燃取松烟。

〇石火：此处只作一“火”字用。古代取火，有用燧石敲击者，故称。

〇热：此首押一部平声韵，且句句押韵。“热”字仄声，且出韵，故知其必误。据文义，字当作“然”，即“燃”。

〇曲突：将烟囱砌成弯曲状。这里指燃取松烟的窑，火道砌成弯曲状。

〇蒲萄秋颗累累悬：“蒲萄”，即葡萄。谓将松烟与胶水等拌和，制成颗粒状的墨料，用绳辫悬挂以晾干，状如秋日成熟的葡萄串。

〇海胶九炼堪续弦：胶是制墨的又一重要原料。“九炼”，谓品质好的胶经过反复熬制。“海胶”“堪续弦”，旧题汉·东方朔《海内十洲记》曰：凤麟洲上多凤麟，仙家煮凤喙及麟角，合煎作膏，名之为续弦胶，能续弓弩已断之弦。

〇力捣万杵臼欲穿：墨料须在石臼里反复搥捣方能成为好墨。

〇剂成圭璧随方圆：谓墨剂可塑造成方圭、圆璧等各种形状。圭、璧，皆古代礼器。

〇点漆比色石比坚：优质墨，色如黑漆，坚固如石。

〇李韦：南唐·李廷珪、三国魏·韦诞，皆制墨名家。

〇陈台：即陈州，今河南淮阳一带。指潘谷是陈州人。

〇潘谷：北宋时期著名的墨工。

〇授唯识者不计钱：宋·何薳《春渚纪闻》卷八《墨说》曰：潘谷卖墨都下，负墨箧而酣咏自若。每笏止取百钱。或就而乞，探箧取断碎者与之，不吝也。

〇是翁解化如蜕蝉：同上书曰：后传谷醉饮郊外，经日不归。家人求之，坐于枯井而死。体背柔软，疑其解化也。“是翁”，此翁。谓潘谷并非死去，而是脱离肉身，成了仙人。

〇付君一圭款识全：谓赠送杨时一圭形潘谷墨，上有潘氏的款识，可见是真货，非赝品。

〇不特谈玄须草玄：因杨时姓杨，故用汉·扬雄（亦作“扬雄”）著《太玄》一事，激励杨时著书立说。著书，就用得着我所赠送的名墨了。

（未完待续）

作者/钟振振 编辑/冯 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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