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世代相传：地理条件造成其内容差异，但母题概念引起共鸣

原标题：神话世代相传：地理条件造成其内容差异，但母题概念引起共鸣

作为创世神话虽然在战国以后即已成为佚籍，不载于传世典籍，但神话之口承性及其作为民族集体无意识的特性也使得某些神话母题或演绎方式在以后的神话文本中得以复现。

由于《甲篇》神话与南方少数民族神话之间可能存在的时间与地域间差异，且神话母题的共性还表现为在几个民族或根本不相联系的地区也可能具有共同名称以及共同性质的母题。引入“母题概念”，将其作为神话的基本分析单位，找出神话中重复出现的故事情节、叙事背景，能够更好地帮助我们考察二者间的联系与区别。

《战国楚帛书·甲篇》神话与南方民族创世神话的比较

一母题的相似性

虽然《甲篇》神话与南方少数民族神话之间存在着时间与地域的差异，但同为创世神话他们之间在神话母题上可能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相似性。从母题入手能够帮助我们了解相邻地域间不同创世神话对同一创世母题的相似或不同表述。

1混沌母题

作为宇宙生成方式之一，混沌母题描述了世界生成前的前宇宙状态，并在世界范围的创世神话中重复出现，是创世神话中重要的母题之一。

在中原典籍中，混沌通常以两种形式出现。它有时作为寓言故事中具有神性的生命体出现，如《庄子·应帝王》篇中被倏与忽出于好心凿了七窍而死去的中央之帝混沌。在《淮南子·精神训》中混沌则作为一种哲学范畴出现，表现出更多的哲学意味。

《楚帛书·甲篇》神话材料的出土释读，以及南方民族创世神话的整理则为讨论混沌与创世神话之间的联系提供了丰富的文本材料。

同样认为早期的混沌时代是气态的。但不论以何种状态出现，在《甲篇》神话与南方民族神话中，混沌皆被看作是世界生成之初的前创世状态，其与创世神话的关联亦被保留下来。

2重建母题

重建母题往往表现为天地已经造好，但中间经历了一些事故或由于某一个诱因导致天塌地陷、秩序遭到破坏。此时有神人挺身而出，着手将被破坏的秩序重新恢复建立起来。

在中原神话文本中重建母题往往表现为天地遭受毁灭后的重建，如《淮南子》中提到的女娲炼石补天是为了弥补共工与祝融相争，怒触不周山以致天倾地陷的后果。

这在《甲篇》中表现为由于日月出现，千百年来由雹戏四子所建立起的秩序受影响而濒临崩溃导致大地山川的动荡与天空的崩坏，于是有炎帝命祝融等人奠三天、四极，让天地重新归于有序，是秩序的重新建立。

但重建母题在南方民族神话中则演变为发现天地制造出现失误后的修正，在这些神话中天地的创造任务往往由两位助手神分工完成，其中造天的那位有时疲懒，不如造地的神人勤快，导致地比天大，需要主神来加以补救将地绷起与天相合。而地由于被绷起来而产生的鼓包就形成了山坡、高地，对高山丘陵的形成做出了解释。

二创世内容同中有异

同为创世神话，关注世界创造与万物起源是《甲篇》神话与南方民族神话共同的起点。因此，南方民族创世神话的创世内容在一定程度上与《甲篇》神话有所重叠，不过由于涵盖的创世对象与流传地域不同，二者还表现出些微差异。

1创世范围广狭有别

虽然同为创世神话，但在创世范围上，《甲篇》神话属于狭义创世，南方民族创世神话所包含的创世内容则更广泛一些。

就世界创造而言，世界宇宙秩序的确立显然更为《甲篇》神话所关注，不论是初创阶段的四子暂代日月运行确立起的空间与四季，还是炎帝时期时空秩序重建以后又由共工进一步精细化的岁时闰余，让宇宙世界脱离混沌状态并能够有序运行，是《甲篇》神话更为关心的部分，亦是狭义创世神话的范畴。

南方民族创世神话延续了对宇宙秩序确立的关注，但就整体篇章而言其所涉内容更为丰富，秩序确立仅作为创世之前提出现。

南方民族创世神话自天地开辟始，经由日月形成、造人造物到发明农耕和利用火种等一系列情节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创世体系。

2婚配方式有所区别

《甲篇》神话开篇提及雹戏、女填婚配，将婚姻作为创世环节之一。与此相似，南方民族创世神话中也大多将婚配作为创世活动的重要内容。但二者对这一问题的表现形式还存在一些差异。

《甲篇》神话将雹戏、女填两姓结合的婚姻置于创世活动伊始，表现出对非血缘婚姻的认可与重视，认为它是创世活动得以展开的必要条件。值得注意的是，在《甲篇》神话中缔结婚约的雹戏与女填分属不同氏族，也即在《楚帛书》成书时期，不同氏族成员之间通婚或已成为通识，人们已脱离了原始的走婚、群婚旧俗。

《甲篇》神话将两姓婚姻置于重要位置，即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新的婚俗。南方少数民族创世神话则将两性婚姻作为洪水后人种延续的开端，且大多为具有血缘关系的兄妹相婚。可以说，在婚配方式的选取上，南方民族创世神话表现出一定的矛盾性。

《战国楚帛书·甲篇》神话的价值

《战国楚帛书·甲篇》所载创世神话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先秦神话材料不足的遗憾，还为讨论中国神话研究的相关问题提供了可靠的文本依据，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秦汉以后的文学艺术创作。

一神话自身研究价值

作为先秦时期的创世神话文本，《甲篇》神话有力地反驳了某些关于中国缺少创世神话的论断，并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先秦时期神话材料特别是创世神话材料缺失的遗憾。对神话研究而言，它提供了新的文本材料，帮助我们解答过往在神话研究中在争议的问题，如伏羲女娲间的对偶关系是否为汉代伪造。

1提供新材料

于伏羲、女娲之对偶关系问题上，《甲篇》神话为我们提供了新的出土佚籍材料，并将其时间上限提升至战国中晚期。

传世典籍中最早提及伏羲的《易系辞》未涉及女娲，而最早言及女娲的文献如《楚辞天问》《山海经》也未谈伏羲。

直到汉代，《淮南子》中才开始出现两人并列的记载，但二者的对偶关系于文中尚未有明确体现，而汉代的画像石则多见伏羲女娲人首蛇身交尾图。由此推测，这一时期民间应已存在类似的传说，且已将二者作为对偶神来看待。

至唐代，李冗的《独异志》出现了以文字形式明确伏羲女娲对偶身份的记载，自此以后伏羲女娲对偶身份等特征逐渐定型。但这种对偶关系始于何时，伏羲、女娲是否具有血缘关系还存在争议。

再则，兄妹婚作为南方神话的重要母题，其中的兄妹可以是伏羲、女娲，也可以是丈良、丈妹等，其神话主体不具有唯一性，因而不能断然认定伏羲、女娲具有血缘关系。概而言之，我们认为伏羲女娲非血缘的对偶关系由来已久，但二者的血缘关系并不可靠，应是流播到南方以后与当地诸母题逐渐粘合的产物。

而历来以为是汉代人附会而成的伏羲、女娲之对偶关系，亦可通过《甲篇》神话将其时间上限提升至战国中晚期。

2探究早期创世神话散佚原因提供线索

对于中国是否有创世神话这一问题，曾引起诸多讨论，有人认为中国缺少创世神话，亦有学者举出“女娲补天、造人”、“盘古开天辟地”等神话予以反驳。

《楚帛书·甲篇》所载关于宇宙生成的神话在东周时期似乎并非孤例。既然战国时期被中原诸国视作荆蛮的楚国尚有关于宇宙、天地形成的讨论，可以想见，以自身文化优势同化影响楚国。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人们因天地、自然之神秘而感到畏惧的敬畏心理逐渐衰弱，并伴随自我意识的觉醒开始寻求自身在自然宇宙中所处的地位，以自然崇拜为基底的神话逐渐失去公信力，理性的力量占据上风，先祖英雄神话的比重增多，自然神话弱化退步，狭义创世神话也相应受到影响而散逸。

二文学艺术价值

作为早期的神话文本，《甲篇》神话也在一定程度上对以后的文学艺术创作有所贡献。一方面它所呈现出的完整的故事结构，影响了秦汉及以后的神话传奇、志怪小说等的情节构建，为其在内容情节等方面的发展演变提供了借鉴参考。另一方面它也为多种艺术形式提供了诸多创作素材。

1影响秦汉以后神话传说的情节结构

《甲篇》神话兼具了故事情节的完整性与结构的严整性，相较于其他先秦神话材料，《甲篇》神话于此更接近诸子散文。它的这种结构特征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以后的神话材料与志怪传说。

汉代以前的神话材料大多零散且多为片段式的简短记录，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山海经》神话，《山海经》神话材料虽多，但多为片段式记录且不成体系无法构成情节连贯的篇章。

2为多种艺术形式提供创作素材

神话作为人类早期思想的汇集，其中出现的人物或情节往往在文学艺术的发展过程中为绘画、文学、戏曲等诸多艺术形式提供创作素材。《甲篇》神话中为多种艺术形式所取用的素材当属雹戏、女填之对偶关系。

于神话研究方面，《战国楚帛书·甲篇》神话为解答在过往的神话研究中存在争议的伏羲女娲间对偶关系是否为汉代伪造这一问题，提供了新的文本材料，证明其对偶关系可追溯至先秦时期。

而基于其作为楚地历忌之书且秦汉以后不再见于传世典籍的情况，早期创世神话散逸的原因或许是由于秦汉以后对天道自然不感兴趣的儒家占据主流地位，而载有创世神话文本的楚地历忌书籍又相继散逸。

至于中原创世神话框架，则应与包括人类创生、文化创造等内容在内的广义创世神话框架相近，且应至少包含混沌母题与重建母题。于文学艺术方面，《甲篇》创世神话则为以后的文艺创作提供了部分人物与情节素材，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秦汉以后神话传说的情节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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