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菜谱莫上桌
原标题:不见菜谱莫上桌
唐僧算不算肉?To be or not to be(莎士比名著《哈姆雷特》中经典独白“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按莎翁的说法,无非两个选项: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毒箭,化身妖精垂涎的肉片;或是挺身反抗人世间的无涯苦难,回归佛光普照的素筵。这是哈姆雷特王子身上的诗意抉择,身为佛教高僧,当然有另一番哲思,比如存在的本质是四大皆空,现象的实质是真空假有,事物的性质是因缘聚合,那么唐僧算什么呢?一个虚幻的名词罢了。那么他算人么?人也不过是地水火风的因缘偶合,本质上并不存在,人都不存在,他又怎么能算是人?人都不算,就没有肉这回事,更谈不到什么唐僧肉。
以上推演略显粗放,不如就书论书,回到基本的是非判断,即:要吃唐僧的人兽鬼们,拿不拿他当作肉?或许可以套用鲁迅一句名言:世上本没有唐僧肉,想吃的妖多了,唐僧也就成了肉。
唐三藏西出长安,碰到第一个要吃人的是老虎。玄奘出长安,经巩州,过河州,带领二从者行至双叉岭,突然跌落坑坎,被妖怪揪拿上来。《西游记》写上坐为首的魔王,牙舒口外,齿露腮旁,锦绣文身,钢须钩爪,正是南山白额一虎精。物以类聚,正当取经人被绳索捆绑,即将变为早餐之时,又来了两位食人兽,一是熊罴为怪熊山君,二是野牛成精特处士。
三妖对坐谈笑,唐僧惊魂失魄,从者痛切悲啼。魔王一声令下,左右小妖们便把二从者剥去绳索,就在圣僧面前将二人斩首断颈、剖腹剜心。脑袋和心肝献给客人享用,砍下四肢由魔王自食,尸体剁碎由小妖们分餐,一片吮齿磨牙声中,瞬间吃得精光。
绳索中的唐僧大概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个食物,幸而他被解救了,如果没有逃出虎穴,唐僧也就是虎口、妖口中的一块肉而已。对于这些虎、熊、牛、妖来说,人肉只是日常食品,而唐僧不过是芸芸众肉之一,并非特意要吃,但既然送上门来了,顺嘴一吃,才见众生平等。
《西游记》的诡谲之处在于,有些妖原本不吃肉,但是为了唐僧,破例开下金口。从白骨精露面开始,我们知道唐僧“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有人吃他一块肉,长寿长生”。难怪天上神仙也要下凡来找肉吃,“若是吃了他肉就可以延寿长生,我们打甚么坐,立甚么功,炼甚么龙与虎,配甚么雌与雄?只该吃他去了。”
唐僧还是肉么?他就是块行走的大蟠桃、高脂肪的人参果啊。像太上老君那两个看炉的童子,没资格去蟠桃会,没本事惹五庄观,下凡来沾点荤,不合算么?何况真相也不在肉上,如老君所说:此乃海上菩萨问我借了三次,送他在此托化妖魔,看你师徒可有真心往西去也。看到没,这是观音菩萨编剧,太上老君执导,对金蝉子同志的考验,没有这点履历怎么凑够八十一难,怎么上位当佛呢?童子下凡也就是挂职锻炼,找个山头当几年大王,展示了能力,完成了任务,回天庭交旨不又是一波升级加薪。
在这个层面上看,看炉的童子和唐僧是一回事,当妖精也好,取经也罢,都是佛爷和老君们写好的菜谱。金蝉子是主料,金角、银角不过是顺手拈来的食材,随熬随煮,齐天大圣搅了半天锅,不过给如来、观音尝个鲜罢了。
一锅好菜,要看谁下手煮。金角、银角下凡莲花洞,还没看到胡乱吃人的痕迹,大概资历浅,守本分。黄袍怪就乱来,宝象国里把宫女抓将过来扢咋照头咬一口,美滋滋饮酒吃人肉。毕竟是二十八宿的奎木狼,有些天界地位,玉帝治罪也只怪私下凡间,吃人的问题饶过不提。
最骇人的狮驼岭,骷髅若岭骨如林,按小钻风的说法,最狠的是三大王,“五百年前吃了这城国王及文武官僚,满城大小男女也尽被他吃了干净”。三大王,了得么?那是如来佛的舅舅,外甥再有本事,也不能饿着娘家人,安排一份护法的工作,违法的事就不提了。那么青狮、白象呢?文殊、普贤的两个坐骑,跟佛舅团伙作案,吃没吃人肉不好提,也没法提了。比照观音菩萨的金毛犼,下界也吃了三年人肉,变回原形,免去棒打,老司机回归组织继续做驾驶员吧。
然则吃人就不犯法么?岂有此理。你看黄风岭的虎先锋、隐雾山的豹子精,这些没背景的野妖精,活该被八戒一钯筑九个窟窿;两界山没主的大虫,照头一棒打死,还要剥了皮做虎皮裙。没有菩萨求情,他们连灵山的耗子都比不上。
一没主子二没外甥,吃什么人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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