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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郭苏华小说《平原的秘密》:敢于直面、勇于穿透自我的心灵秘史

来源:朋友圈生活 时间:2023年02月21日 08:51

原标题:评郭苏华小说《平原的秘密》:敢于直面、勇于穿透自我的心灵秘史

郭苏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平原的秘密》,我很早之前就拜读过。得作者的慷慨,在之前她的散文集问世之际,她曾经将她的这部长篇小说的初稿通过邮箱惠赐予我,使我得以先睹为快,也借此部长篇小说,更明晰地解悟了郭苏华在她的独擅胜长、屡加申说的散文创作中为什么有着她的独特的冷峻、幽默而又带着轻灵的叙事方式。可以说,她的注重于表现心灵史流动的散文创作的背后,有着烙印着她的“这一个”特殊外延的家族氛围、人生经历、情感秘境,正是这种来自于外在因素的规范,才造就了郭苏华在她的文学创作中的属于她的“这一个”内涵的独特的表达与存在。

我们都很熟悉在《白鹿原》卷首引用的巴尔扎克的一句话:“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这句话巴尔扎克有没有说过?当初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感到有一点奇怪,因为,在我印象中的巴尔扎克,并没有耗费多大精力,去揭示一个民族的秘史。通常情况下,巴尔扎克最为知名的小说是他的《高老头》与《欧也妮·葛朗台》,这些作品也曾经入选进中学课文,当初读它们的时候,心理上就有着一种排斥的倾向,因为最大的感触就是觉得小说里的人物难以理喻,缺乏一种穿越不同民族心理的共情性。如果仅仅写出这样的巴尔扎克,怎么可以称为伟大作家?

直到读到他的长篇小说《幻灭》的时候,才真正惊讶于作者对人物心灵的深刻把握与洞穿,从此对巴尔扎克趋之若鹜地尊崇起来。如果巴尔扎克说过“小说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秘史”,那么,巴尔扎克身体力行的创作原则,是将小说作为透视心灵的秘史,奉为他的创作的圭臬的。一个文学,只有面对着心灵的秘境,展现出灵魂的细腻的波纹,直面那灵魂最深处的原始冲动,这样的文学,才能称得上是“心灵的秘史”,有了这样的“心灵秘密的透视”,才可能在此基础上建构起更高层次的“民族的秘史”。至少我们可以从巴尔扎克写作的实际进程中,感受到他能够为人津津乐道,正是他恪守了这样的写作原则。

从某种意义上说,文学相当于粒子撞击后散落出来的碎片,心灵的秘密,如同粒子的内部结构一样,无从知晓,我们只有通过文学的描写,去撞击心灵的秘境,之后迸散出文字的碎片,我们才能借由这个碎片,去了解灵魂的隐秘。郭苏华的散文与小说,我觉得就是她用她的思索,不断去撞击隐秘的内心与生命,而迸射出的文字,最终记录的就是内心波动与涌动的路径、历程。她将她的小说命名为《平原的秘密》,正可以看成她对她生于厮、长于厮的这块最显明的地理特征是平原地貌的深层肌理的揭秘,而这个秘密的最终隐藏的归宿点,就是人的心灵的深处,所以“平原的秘密”就是心灵的秘密,在“平原的秘密”的宏大主题下,作者完成了对心灵的纤若微尘般微不足道但又如同尺幅千里般弹性的时空,作出了无死角、无隐讳、无遮掩的全程展示。

从理论上看,这很容易实现,但实际在书写中,从作者落笔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意味着她必须提取出她的所有的勇敢,所有的坚毅,所有的诚意。

一般情况下,很多人都在这一份必须倾囊而出所有的秘密的时候,望而却步,遮遮掩掩,欲说还休,这就形成了我们众多的文学作品看似气势汹汹地试图贴近生活、跟进社会、逼迫心灵,但是,它们总是在文字的实际操作演练过程中,把现实进行变化与虚化,在自己的心灵之外,蒙着一层遮挡掉心灵的真相与人性的真谛斑痕的面纱,这样的作品本质是作者有一种护痛似的软肋,不敢裸露在现实的光影与眼光的审视中,总是把自己的真实意图与想法,隐藏得高深莫测,然后把笔下的人物,变成自己隐秘心境的一种部分的代言。

这种写作手法,扪心自问,也是大多数写作的人,也包括我在写作中采取的策略。我们会隐讳地把自己的想法,灌注在人物身上,让人物代自己发声。所有的文学都是一种自传,即使是《百年孤独》这样的标榜着对生活进行变形、纵览百年社会历史的看似与个人无关的小说,里面也融入了作者马尔克斯的现实生活,而往远追溯,像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这样,贴着历史小说标签的文学作品,它的内在里,仍然移用了作者家族的人物原形。通常作家在写作时,会把自己的生活体验、家族影响、人际关系在转化成小说里的虚构的形象的时候,进行有意无意的虚饰与美化,以使得小说笔下的人物按照作者的自己的思虑习惯呈现出他们的各种形态,但是这些人物的身上无一不烙印着作者的思维、意识与动机。

因此,直面自己的来时道路、内心感应与情感波澜,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用文字去记录自己各个时段的生存状态,决定了作者对生活、对自我、对现实采取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而郭苏华的这种勇敢地面对自己的写作态度,正是她在写作中给予我们一种石破天惊直击的可贵之处。

所以,我觉得郭苏华做出了一个写作者最不容易做到的姿态,尤其是对于我们身处在本地文学生存空间里的一种写作状态,更有其独到的价值与别出心裁的意义。

说郭苏华是一个勇敢的作者,或许一般人会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据我的目力所见,在本土文学的场域内,能像郭苏华这样勇敢地面对自我、面对心灵、面对社会的作家并不多见。在某种程度上,这种质素从本质上与范围上的大范围的缺失,也制约了本地文学能够在更广泛的空域里产生影响。而我们不得不面对的一个残酷的现实是,在男性作家乐此不疲地营造一种虚幻、虚饰、虚华的文学的时候,相比之下,更多的是本地的女性作家承担起了残忍地撕开生活真象的表现义务,比如,那位写出了《乌鸦》一书的也是本地的女性作家,就以她的不妥协的对生活的撕裂性的描写而达到了一种令盛宴上的华彩的虚饰土崩瓦解的地步。好在郭苏华并不像《乌鸦》的女作者那样挑战公俗,但是,她们以女性的视角洞察世界的手术刀一般的尖锐力度是具有相同的质地的。

这也是我在阅读郭苏华的第一部小说及之前的散文作品时最切实的一种感受。

一、作者的勇毅,是她写出平原的粗鄙生态

平原是美丽的,这也是区域文学里的男性作家们化身为诗人而使出浑身解数不断吟风弄月出来的一种群体化的意象,由平原起兴,这些肩负着塑造本地文学风格的诗人们,热衷于围绕着平原的核心语词,拌以月光、镰刀、麦子、玉米地这些衍生的意象,生成了大同小异的平原的诗意的意境。这种同质化的对平原的不断抒写与重复咀嚼,甚至使我们产生条件反射的拒绝。这是不是我们熟悉的平原。

不是,看似波澜不惊、世外桃源般的平原,内质里却涌动着呼喊与骚动,原始与腐变,破裂与伤痕,甚至我们可以用一种“粗鄙”来形容它。

“粗鄙”如果说它是属于一种丑陋的美学的范畴的话,那么,我们宁愿在这个词汇中体味它能够更准确地接近平原的质素的那一种真实。

这种真实,正是郭苏华在她的小说里抒写的一种状态。

在她无数次地在散文作品,包括在本部小说的开首部分以浩大的篇幅,展现出平原的标志性的地貌的时候,郭苏华潜入到平原的看似平淡无奇的内里,去触摸这个平平淡淡、没有沟壑与纵横的土地上的每一段内里与心路,每一缕呼吸与体温。

《平原的秘密》里,作者以线性的结构,以主人公陆影的成长主线,串起了乡村的历史纵深与现实横断面。在这纵横交错框起的时间与空间的庞大维度里,我们始终看到乡村的历史积淀施加于乡村风景与人际表层后面的巨大紧张与压力,它让每一个看似像风一样自由的乡村风物,都被固定在土地的固有的历史、观念、文化的传统束缚中,甚至让生命不能动弹,听任这种无形的流窜在乡村的积年的隐性力量,掌握了乡村的物质与精神的流布与流转。

我觉得作者在小说社会层面上,真实地还原了乡风浩荡中的每一个个体的无力动弹与艰于博弈的生存困境。小说主人公陆影从一开始,她的命运就是被别人主宰与支使的。在她记事起,她所感知到的是一个家庭中的爱女,但随即发现,她是一个乡村观念中被重新摆布的生命。这也意味着,她从还没有记事起,她就身不由己地听从乡村的一种积久观念的安排,而嫁接了她的人生。

而这种非出于她本人意愿的生命轨迹的错位,也给她后来的人生道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她的那种懵懂中不知不觉地衍生出的初恋情感,便遭遇到了这种生命史前期的生存突变的巨大扭曲。只是因为她心仪的那个男孩,在她的现行的家族体系中,辈份上属于她的上一辈,那种发自内心的情感萌芽,注定要受到乡风中流布的古老观念的灭顶摧残。一个铺天盖地的乡村观念的网,覆盖了主人公的人生,而在陆影的校园生活里,我们同样可以感受到这种社会力量的规范。

陆影在面临就业选择的时候,需要缴纳一笔报名费用,当她企图向她的原生家庭寻求解决办法的时候,断然遭到了拒绝,而这笔费用,同样在自己的家庭里被不由分说地予以拒绝。在乡村的观念中,一个女子安分守己的沉没在上一代人一代代都沉浸在土地上的生活,是她们别无选择的宿命。你凭什么要向沿袭了千年的乡村传统发起狙击?作者在小说中,以极大篇幅去描写的那些曾经具有共性的灵动、但作为个体又或清纯或心机的女孩子们,她们在学校里展现了那个生命初创时期的勃勃状态与无限的延展的可能,她们的理想与梦想曾经那样不着边际,又在学校生涯里达到了她们幻想的最巅峰状态,但是,她们依然无法逃过来自于她们内心接受了的、家庭逼迫她们承受的、社会暗中使她们默认的生存准则,她们与其说走向了平庸,不如说走向了传承的历史对每一个生命的规定。

作者就在这样一部关于成长的小说里,抽丝剥茧地勾勒起一个庞大的社会网络对于生命发生、发育、发展的掌控,从而在主人公心理上产生了一种对应的情怀与应对的反拨,甚至,我们可以在作者的叙述表达中,能够体味到作者语句中对这份覆盖她的庞大的网络体系的深刻的仇恨,因为这种仇恨,所以作者要还原出这种压制着生命力量的现实氛围的粗鄙本质。

但是,正是因为这种仇恨,才才能驾驭它,击穿它,掌控它,才能焕发出生命本身的破袭的力量与超越的话语权力道,正如莫言在小说《红高粱》中所声言的那样:“我曾经对高密东北乡极端热爱,我曾经对高密东北乡极端仇恨。”莫言在创作感想中,多次表述过“《红高粱》是我又爱又恨的产物,我对故乡一直持有这种矛盾的态度。”

我们看看小说中这段代表性的主人公心理活动:

“她感到自己还是乡村的一部分,她渴望离开那里,但,她的心里还是依恋。她不知道自己依恋的是什么。乡村的月光总是格外的清亮,温柔,特别是春天的晚上,那月光无私地洒遍了大地。她听到鼓噪的蛙声,闻到蒲苇的不绝如缕的香气,仰望着柳影间的闪烁的星星。她感到,那样的日子里,其实也有一种宁静的幸福。只是,那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外面的世界,一直在眺望,而忽略了它的美。”

《平原的秘密》里就藏着这样的情感的秘密,作者在还原乡村的粗鄙本质的时候,超脱着自我对土地与乡土的超越,去在一个更高的维度上俯视着这块粗鄙土地上背后能够给予心灵的支撑,从而完成了叙事的螺旋式升化过程中,对乡村的基于恨的基础上、基于粗鄙认知上的那种焊接与熨贴了精神本原的情感觉醒,这是作者在压低生活的调门、从而有效地真实地面对生活的最原初的本质从而凸显出自己的新的情感绑定的一种写作策略,让我们在作者的小说中看到了生活的最残酷、最无情因而最真实的断层与截面。

同时,在这种穿越与渡劫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了一个生命以柔韧的力量,挑战千年的历史传承中的压力与张力,而又同时吸吮了这种传承里凝聚起历史时空的那一份胶合力,从而揉捏了中国现实乡村里的远不是诗人呻吟中只看到单向维度的乡村表面意象的多维度的平原历史与现实情境。敢于宣称去揭秘“平原的秘密”的真谛与内涵的女作家,在小说里作出了她的勇毅的尝试与努力。

二、作者的勇毅,是她写出心灵的隐秘生态

栖居在我们心灵里的灵魂,显影在外的是我们的行动。掩藏我们的心机,修饰我们的心动,是我们常规的操作选项。而文学的价值与意义,却可能是与这种对心灵的揭示有着正向的关联。这就是我们所说的文学是心灵的秘史的原因。

《平原的秘密》里,作者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心灵的汹涌与奔腾作出一丝一豪的遮掩。而最终小说里的灵魂,能够冲破乡村外在的层层加码的压制,终于求得自己的生机,这里的每一步进级的过程,都被作者用通透的直视心灵的率真与直接给解析得脉络分明。

生于故土,却有着强劲的突破故土的欲望;拥有自身,却有着“突破自我,寻找自我,实现自我”的冲动,这种矛盾着的力量,催激着陆影在她的并不突出的起点里,一步步地完成了自己的超越、自己的升化、自己的成就。

小说里,作者毫不避讳主人物对身边的土地的强烈的厌倦与排斥:

“陆影心里害怕七天艰苦的劳动,害怕自己从宁静的学生生活里被打回农村女孩的原形。毒辣的太阳,滚烫的地面,一望无际的翻滚着热浪的麦子,漫长的劳动,寂寞的煎熬。陆影一想到这样的生活,就心里发憷。她无法忽略自己的这种思想,在书本上学来的‘劳动最光荣’的句子,在她这里根本就起不了作用。”

这样的陆影是不是一个懒惰的女子?不是。她实际上踏上的是一条更为艰险而必须付出更为艰苦的努力才能实现的道路。小说里的陆影受制于乡村的陈规与家庭的规约,只能把自己的学生生活,束缚在乡村的学习环境内,贫困如影随形,她的生活道路,早已被父母与乡村的通常设定预设好了全部流程,而正是对这种重复人生、没有自我的庸常人生的惧怕,才促使陆影力图在艰涩的现实环境中,劈开一条自救的生路,她的一颗也许是承继于生父的敏感的内心,以及潜藏在基因里的那一股对于文字的偏爱,使她犹如捕捉到黑暗生活里的一线生天的光亮,坚决地逐光而行,一点点地在排斥着自我的生存环境中,逐渐找到了自我能够立足的空间。她超越庸常的救赎,来自于对灵魂劳动的孜孜以求,我们在小说里可以典型地看到这一段主人公对心灵燥动密码的破译与坦言:

“她在自己的小屋里写日记,她对自己说,这一生,如果不能写出文章,绝不轻易嫁人。她知道,如果,她写不出名气,她结了婚之后,就会被迫过烟火的庸俗的生活,煮饭,生孩子,奶孩子,蓬头垢面,和那些乡下女人一样,过千篇一律的生活,她一想到这个,就对婚姻充满了恐惧。她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是要过这样的生活的。她不要像母亲那样,只知道煮饭,劳作,唠叨,然后,粗糙了双手,暗淡了眼神。至少,她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像书本上那样优雅的诗意的生活。但,她知道,现实是残酷的。”

从校园里看不到前途而企求把人生的梦想放在写作之上,到她离开学校之后,始终把写作作为自己的努力奋斗方向,直到在安放自己的情感之后,踏上到北京的路途开启实现自己的预定梦想的孤注一掷,陆影所付出的劳动,要比她不愿意滞留在田野中的身体力行的劳动要更为“一粒汗水摔成八瓣子”,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做一个田里的劳力付出者,懒惰自己的头脑,是一个更容易的选项,是很多人向生活投降的随遇而安的可能。但是陆影那一颗在土地上从没有接触过外面世界的封闭的心,却自发地在田野深处为自己选择了一条实现自我的可行性路径,没有人给她指点,只是她听从于自己内心的呼喊,凭着这么一种对于心灵劳动的执着,走出了那一条依靠自己的与体力劳动具有不相上下意义的心灵开疆拓土的通向新垦地的路径。

《平原的秘密》里的陆影对自我的开发、开拓之旅,其实我们在经典文学名著里能够看到类似的心理机制。我们上面提到的巴尔扎克的小说《幻灭》之所以令我感到鞭辟入里,是因为它描写了一个青年如何从外省人挤进都市圈而殚精竭虑,而这种个人意志的文学申诉,在《红与黑》《简爱》《乱世佳人》还有中国的《人生》等等文学作品中,都曾经大面积地出现与存在过,并因此而成为人们言说不绝的永恒话题。《平原的秘密》里的内在精神,同样显现出个体生命勃发的光芒,之所以如此,正是《平原的秘密》里直视着自己生命的每一绺的欲望的波澜,透视着生命生长时那些重重叠叠的艰难,所以,小说里才通透着一种剑拔弩张的内在紧张,有压抑,更有峰回路转的舒展,有艰涩,更有“银瓶乍破铁骑出”的爆发。

能把平凡的生活写得波澜起伏,险象环生,我想关键的一点是作者始终没有放弃心灵的真实,用从不偏离生活与心灵本真的直抒胸臆,来直面生活的冷色与亮色。而正是在这里,我们感受到了作者的勇气,她在与自我的虚伪作斗争,与人生的粉饰作抗争,与流行的虚饰作决裂。因为这份诚挚,我们感受到了作者踩在现实土壤上的高歌,看到了作者超越文化语境的那一份特立独行。我们可以从作者的文本中想到作者的那种对生活的轻蔑的笑,那种快刀如风的匆促而不加考虑的语速。

三、作者的勇毅,是她写出情感的本原生态

“与自己过不去”,这是一个作家必须的对自己的残忍。如果没有这样一种残忍,那么,这样的轻飘飘的文学又怎能给人带来阅读负荷的实在感。对于最隐秘的人生的情感,《平原的秘密》同样作出未经修饰的原初呈现,而由此展现的悬念,就是这些万类霜天竞自由的情感走向,在祛除掉人为的编排与加工之后,散发出一种去向不明的毛剌剌的原初味道。

《平原的秘密》里的情感维度可以说从个人的情感、同学的情感、家族的情感三个层面展开,作者在抒写这些情感的流变的时候,没有给予任意人为的概念化的加工,只是原生地记录它们的发生、演变与终结流程。它们的波动,不是文学的修饰过的套路化的走向。在这一点上,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对肖红的文学风格的继承与言说。在爱情层面上,作者并没有在笔下去抒写如泣如诉的富有程式化的带有表演痕迹的通常意义上的爱情模板,作者摒弃了任何通行的言说范本,只是如实地记录了那种恬淡的连内心都不明白的爱情生发过程。

小说里描写陆影与初恋男孩陆雪的关系的时候,突出了这种自然生发的爱情没有激烈的海誓山盟,没有标配式的倾情表述,在作者笔下,这种爱情只是一种朦胧中的试探、窥望、迷失,作者的叙述语调,始终集中在女主人公陆影身上,透视出心灵为这份野性生长的恋情杂乱无章地占据了心头,又无疾而终地枯萎于乡村的传统风刀霜剑之中,甚至这份爱情甚至后来的走向,偏离了任何爱情教科书都不敢去面对的由爱生恨的现实困局。心仪男孩日后带回他在城市里结识的女孩,甚至带着一种炫耀的摆弄的心态,这就是生活按照原生态的走向,所安排的情感的最现实的一种可能,远不是言情小说里设计好的一别之后仍然心有灵犀、泪眼相望的恋恋不舍的状态。生活中的爱情正是如同一种博弈,一旦分崩离析,那么,这种博弈的残酷与残忍会达到一种势不两立的地步。

无数现实中相爱相杀的案例已经令我们早已见识到爱的力量的摧枯拉朽性质。它促使两性走近,无条件地不设防自己,而这种无保留的投入却又会带来的覆水难收的情感后遗症。作者在小说里描述的人类感情中的最易亲密、也最易成仇的恋情,就以这样一种古怪的方式,零距离地反映出现实里的情感真相。而小说里女主人公的最终情感选择,作者毫不客气地写出了这种情感的功利性质,这种尖锐的审视性,逼视出的是生活的最现实的本质。

而在小说里描写的同学之情与家族的情感之中,作者同样遵循着对生活忠实负责的态度,写出它们的本初原貌。小说里作者记录下的如走马灯般的身边的男女同学,他们与其说是形象,不如说是我们身边曾经经历过的各种性格的过客的惊鸿一瞥。他们有时与自己靠的很近,又以一种突然的方式远离我们,他们没有与自己建立起故事,但是,这就是生活的现实。

如果作者对这些人物进行合并同类项,塑造出一个浓缩了与概括了的典型形象,那么,看起来,他们更能代表一种类型,能够为小说带来一种戏剧冲突,但是,它所牺牲的是生活的真实层面原封不动的移植。这显然是作者不愿意去选择的策略,所以小说里的那个早早嫁人的杜薇、立志奋进的盛虹还有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在女生面前形迹可疑但动机却昭然若揭的几个男生,这些在作者的笔下一点点撕破他们的扑朔迷离的画皮但最终还是画出了一类人的皮相的人物,构成了我们生活中接触人物的最通常的模式。作者也在这种交往人群的点到为止的揭示中,写出了一群或向生活妥协、或是投机制胜、或是执着到底的各色人等。

而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家族情感的维度的描写中,既写出了身边的亲人的那种矛盾的情感状态,同时也折射出自己的心灵对于亲人的那种纠结的心态,在这一份情感的流动中,透视出的是作者在写出人物的内心的喜怒哀乐的同时更多地涌动的那份善良情怀。小说里对养父、对养母、对奶奶这些身边的最亲的人,都没有掩饰他们那些曾经有过的不为自己接受的偏见、偏执,但同时也体谅他们的这种性格产生中蕴含的被生活逼迫的背景因素,所以更多地写出了在现实的环境中,浓烈的亲情依然喷薄而出,在亲人身上的那种面对生活艰难而不曾减弱的亲情之爱依然足以慰藉着主人公在这个环境下的生存。

小说里的主人公一面厌倦这种被严酷的生活削弱了的亲情关系,但又以留恋的笔触吟味着这份心情。在选择与取舍这份情感的时候,我觉得作者采用的标准,就是唯心灵的真实感受为圭臬。这与小说里的整体基调,就是勇毅地面对着生活的本质与心灵的本真恪守着一样的基调。能够始终如一地按照心声的真实感觉,化作小说里的叙述文字,这就是《平原的秘密》在各个层面上都同声共振着始终如一的真挚表达的动人、撼人与感人的秘密。

我与作者的相识是在江苏省作协2008年度文学项目签约座谈会上,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感受到作者在生活中不绝如缕的指点生活的快意性格,有时候,我常常想,这与小说里的那个执笔的自我,是否是同一个人,其实,想明白之后,我觉得现实的作者与小说里的自我表达着一样的内在的脾性与属性,那就是对生活的乐观、对表达的直接、对言说的挚爱。

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至少我从表象上得出这样的初步印象,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在表述中能够达到一种令人惊讶的细腻,而这从中甚至可以看出一种在她之前的文章中就弥漫的举重若轻的幽默。我想,这是她在勾勒出生活的沉重的时候,能够破解那些困厄而融汇起的一种心态,正是这种心态,融入了她的字里行间,显示出她的“这一个”的地域文学品质,进而揭示出“这一块”土地的内在质地。它们合成了由心灵到民族的秘密揭橥路径,它们最终固化成“平原的秘密”,这就是本小说的题旨。——这是我的忖度,当否,请作者与读者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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