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社会生活从三角梅开始的化解路——张宇新作《呼吸》阅读札记

从三角梅开始的化解路——张宇新作《呼吸》阅读札记

来源：朋友圈生活时间：2023年03月19日 11:26

原标题：从三角梅开始的化解路——张宇新作《呼吸》阅读札记

□孔会侠

与张宇熟悉的人，大概都见识过他那似乎什么都能扛住，什么都能咽下的满不在乎劲儿。他善于开导别人：“有什么呢？要放下，要释怀，要忘掉。”他更善于以“三不”嘲谑自己，立刻就糊住了别人不定说什么的嘴巴。但实际上，直到《呼吸》，张宇才真正实现了与世界、与自我的和平共处，他平静下来，不触尘俗，老老实实借达摩从印度到中原的人生历程，把自己十几年阅读经典的感受和想象放了进去。他写得轻松愉快，尤其是达摩到了洛阳吃过豆腐汤泡饼后，时有思绪荡漾开去的精彩片段。

《呼吸》这部长篇，实际上是一次回向，给在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的经典，给十几年来参悟经典的自己。这是张宇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阶段性思考总结，就像李佩甫说的：“这部作品对于他来说，是一次精神性的长途跋涉。这部《呼吸》是文化意义上的生命之旅。是自渡，也是渡人。是自悟，也是悟人。”

《呼吸》中，出现了张宇喜欢的三角梅，嵌在达摩幼童时母亲教育他的情节中：“你再看看那些三角梅，花儿开得多旺，有水红的，有大红的，有粉红的，还有紫红的。数水红最为名贵，就像最为漂亮的姑娘。”我想，这细节应该来源于张宇看到了自家客厅落地窗前明艳动人的三角梅，这是他养了多年的盆景之一。

从养盆景到阅读经典，张宇走过了一条漫长而清晰的精神超脱寻求之路。从文本线索来看，恐怕要追溯到1990年。

那年，他发表了《乡村情感》，将民间情义和担当写到极致，热乎乎的。对故乡人情的有意夸张，可看作是身在省城感受到寒凉后的他，心情失落，渴望温暖。那年，他偶然结缘盆景，立刻就扑了进去。他没想到，在这里寻找到了持久性的安慰和寄托。

随后，1991年，他发表了《城市逍遥》和《没有孤独》，这两篇小说将他的情绪状态和解脱方式明晰化了。在《城市逍遥》中，他将自己部分真实地灌注于鲁风身上：“这个有着强烈自尊的乡下男人，由于在城市处处碰壁，在家里都无法流露自己的感情，他必然要寻找表达感情倾注真诚的形式和对象，而走进了盆景世界。”那时，张宇对盆景投入得犹如热恋，恨不能整天泡在一起，享受只有彼此的静谧时光。他“浇水、施肥、剪枝、打杈，甚至啥事儿也没有，就那么跟树蹲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任白云苍狗在枝叶间悄悄地溜走。”借助于侍弄盆景，张宇实现了对生活烦恼和情绪郁闷的缓解和忘却。与树根相守，眼见着它们悄然抽枝发芽、日渐繁盛、枯黄掉落，再随春而绿……确实怡情悦性。一盆盆身姿各异的树，被张宇寄予了很深的感情，它们“一直安放和抚爱着我的孤独和寂寞”。

从现实中逃离、解脱，张宇当时的方式主要是养树，偶然有精神漫游，也就是悬置现实，在虚幻世界自由地胡思乱想。这是张宇的习惯，在《没有孤独》中充分体现。归国博士鲁杰，对科学研究一往情深，他在非常残酷的现实处境中，通过沉浸于专业领域的演算、玄思、推论，将现实屏蔽于脑海之外，暂得轻松与超脱。

在自己的生活中有迷恋和痴情的事情，对难免坎坷、委屈、痛苦的人生来讲，是件重要的事情，在这里，人可以获得排遣、调整和快乐，然后稳定、从容起来。

此后的张宇，停止了精神漫游，在务实的生活和写实类创作中上下起伏、左冲右突，直到2013年前后，他写了《对不起，南极》和《推开众妙之门》后说：“我像换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了委屈和戾气。”

这部《呼吸》，是以传统小说轮廓为形、以思想随笔为骨肉，从中可看出佛经、河图洛书、周易、老庄、孔子等卓越智慧和哲人对他心神的拨亮和浸染，也可看出他在广深的文化世界中渐读渐深后揣摩寻觅的精神兴奋和思考发挥。张宇将《呼吸》定位为“阅读别人著作的读书笔记”，贴着达摩的成长经历，张宇将他对佛教小乘大乘、打坐、禅修的体悟平易简练地传达出来。小说的主要部分是达摩在嵩山一石洞中面壁禅修，并长期钻研中国文化，然后发现“殊途同归，大道至简，佛教和道教是相通的”，据此融汇处创立禅宗。张宇在叙述这段时，将自己对中国文化发源的推想和对发展过程的理解，大量丰富进去。这样的写作，会让作者充分享受到“吾丧我”的精神欢畅。

因为多种原因，我们多数人（包括我）的阅读与广阔丰厚的经典关系较浅，常停留于只言片语而没有全面深入的交流，导致了日常生活因科技越来越便利、思想精神却因营养不足而底蕴单薄。一个写作者（无论小说、诗歌、散文、评论，那只是体裁的区别）的所有表达，都以主体的这个“我”为本，“本”的具备情况，会决定表达的层级和效果。经典穿越历史，携带着先人们的巨大慈悲和伟大智慧，给不同时代中的芸芸众生以抚慰、启示、感动和升华。我们需要与经典建立实际长远的联系，接受它们旺盛的塑造和养育力量。“返身以诚”，修习经典，不仅可以厚写作者之“本”，还可以让我们保持自由出入世事的可能。尤其当眼前遇困厄难解时，可拥有脱离出去、生活于另一个时代（或情境）的能量，“不知魏晋”地在南山采菊饮酒、“怡然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