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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陈崇正:好的科幻小说要兼顾“脑洞大开”与“人性”

来源:朋友圈生活 时间:2023年05月03日 19:23

原标题:专访|陈崇正:好的科幻小说要兼顾“脑洞大开”与“人性”

陈崇正,1983年出生于广东潮州,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现担任广州市文艺报刊社副社长,广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著有长篇小说《美人城手记》《悬浮术》,小说集《黑镜分身术》《半步村叙事》,诗集《时光积木》等。曾获广东有为文学奖、红棉文学奖、华语科幻文学大赛银奖等奖项;入选广东省青年文化英才。

今年3月,广东青年作家陈崇正推出小说新作《悬浮术》,和前作《黑镜分身术》《折叠术》一起,陈崇正完成了他从魔幻到科幻的“寓言三部曲”。

近日,他也在个人公号上发布了新书消息,文中列出长长的一串“点赞”评语,共计48条——“窥探科技的窄门,人类重遇生命的主体性”“探寻实体虚拟人的秘密,挖掘出生命的真谛”“神秘的南方大地,科技与魔法的交织”“一曲富有大湾区气质的科幻狂想曲”……有趣的是,这些评语并非由文学评论家们撰写,而是由AI自动生成的。他的个人公众账号叫“想象力合作社”,关注后得到的自动回复是:“欢迎降落,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

想象力,这是陈崇正很喜欢的一个词汇。他在《悬浮术》里的设定也可以用“脑洞大开”来形容:故事发生在第一次机器人战争以后,美人城集团意外发现一种可以剪辑历史的超自然力量。随着人工智能高速发展,量子计算机开发了与更高文明进行沟通的算法语言,最终美人城集团以主人公戴友彬采集生命故事的能力为筹码,完成了和更高文明的交易。主人公自此开启了实体虚拟人的一生。书中各式人物,生活在机器阴影的特殊生存环境之中,他们内心彼此隔绝,他们并没有生活在大地上,而是主动或被动地选择了悬浮的人生状态。

小说基于现实基础的瑰丽想象,不啻为一则关于技术异化的当代寓言,比如“虚体鹦鹉螺”,这是一种通过植入大脑,实现对人脑认知、记忆和情绪进行干预的技术,“实体虚拟人”是这项技术的成果,而“固体人文明”则是对厌氧生物在固体中生活的一种想象,以及那个庞大的美人城集团、真跃进汽车公司……一系列糅合现实主义与技术狂想的设定,令人在阅读《悬浮术》的过程中得到造梦一般的愉悦体验。

这几年,陈崇正的写作一直没有离开过岭南这片土地,并且在作品中融入自己对科技发展的思考。因此,乡土和科幻是陈崇正小说的两个主要面相。但陈崇正的关注点并不在于技术如何发生,而在于技术发生之后,每一个平凡人物的生活走向。

文学评论家施战军指出,《悬浮术》里有陈崇正对科技反噬的隐忧,在轻盈的悬浮飞行背后是深沉的哲思。文学评论家梁鸿鹰认为,通过陈崇正的小说,我们能够看到一个巨大隐秘的遥远的南方,如草木那样葱茏,“他写出了南方之所以称为南方的那些长期主宰人们的思维方式。”

【访谈】

南都:《悬浮术》读起来现实感很强,直播网红、无人驾驶、虚拟货币、元宇宙……这些都是当下的热点。你在创作之初是受到了什么启发吗?

陈崇正:我写作的起点,也许是开始于对贫瘠生活的想象。在少年时代,我生活在农村,每天有大量的时间对着草树发呆,看着鹅群在池塘里洗澡,如果不是文学为我打开一扇想象力的窗户,我大概会被那样单调重复的生活闷死。我最早接触的文学并不是什么正统路数,而是武侠小说。现在想来,武侠代表了一种身体延展的美学。在一个充满局限的世界里,人们对源于身体的本真想象需要美学的完成,而武侠刚好契合了这样的需要。武侠给了我全新的眼睛,自此我神经质地认为深山中必然藏有武学典籍,而教我们五年级数学的老师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举手投足都真气充沛;树木在风中摇摆,狮头鹅也在摇摆着走路,这些生活中平常不过的情景从此也不再无聊,其中必然蕴含着终极武功的秘诀。大人们大概觉得这个孩子有点怪怪的,但也不以为意,因为我很快也就离开农村到城里求学。现实给我这样一个耽于幻想的少年以痛击,此前别人背单词的时候我在背经络穴位图,而这注定终究要在学业成绩上付出代价。但80后这代人还是幸运的,刚好赶上了电脑普及,互联网腾飞,以及过去二十年的科技大发展。最朴素的力学原理终究让武功成为笑话,而科技成为我们生活中最充满想象力的事物,我们身处其中,可能习焉不察。但是如果回头对比20世纪九十年代的生活,就会发现我们的生活变革是不可想象的。而一个作家身处当下的中国,不可能对科技发展所带来的现实转变视而不见。或许未来要读懂这个时代,真相就藏在每天使用的微信聊天之中。而另一方面,我不能满足于照描生活,我永远站在想象力这边,于是科幻元素的运用便成为不二之选。较之漫长的古典岁月,我们生活的时代是充满想象力的,顺着时代写作才是唯一的现实主义,而最笨的方式是照搬生活,把现实主义变成实心坚硬的写实主义。

南都:《悬浮术》是你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吗?

陈崇正:事实上是第二部长篇,第一部长篇《美人城》因为各种原因只是在杂志上发表,还没有来得及出版。《悬浮术》可以视为《美人城》的外传,两者共享了同一个世界观。最开始《悬浮术》是作为一个系列中短篇构思的,直到写完其中的几个故事,我才猛然发现其实这些故事前后的联系还蛮有意思的,完全可以作为一个长篇小说来经营。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悬浮术》又是一个意外,它断断续续写了五年之久,最后又大概花了半年的时间进行重新组装和拼接,它的写作不像《美人城》那样一气呵成,相反,它是轻盈的,其中有大量留白,是一支悠扬而并不激越的乐章。我在这样一部作品中融汇了自己对科技发展的一些思考,我的关注点并不在于技术如何发生,而在于技术发生之后我们的生活会如何。我也关心“缸中之脑”“曼德拉效应”之类问题的思辨和讨论,但这部小说聚焦的依然是诸多平凡人物的生存感觉,他们悬浮,不及物,在特定的假设之中也便更加充满寓意。

南都:从《黑镜分身术》《折叠术》到《悬浮术》,你的“寓言三部曲”有何内在的连续性?

陈崇正:它们是三种不同的讲故事方式,三个迥然不同的南方寓言,但有内在风格的一致性,都是不甘于简单地写实,希望开拓新的想象疆域。从《黑镜分身术》到《悬浮术》,从魔幻到科幻,里面有刀光剑影儿女情长,也有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如果连起来看,它们也代表了我写作的轨迹,从面向过去到面向未来,正如王小波所说:“说到知识分子的职责,我认为还有一种传统可循:那就是面向未来,取得成就。”在未来向度上的写作要比回首历史更加困难。所以,《悬浮术》是我一次充满了不确定的写作,当我写下第一个故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它原来整体是这个样子的。这样写作上的冒险也很好玩,你永远不知道笔下是黄金还是狗屎,但也总会在不经意间带来惊喜。《悬浮术》也是我寓言式写作的一次探寻,我为这部小说预留了很多不确定的解读空间,作为作者,我其实对小说中的很多问题也没有给出标准答案,而我相信读者会有自己的理解。

南都:小说中“鹦鹉计划”创造的AI王小波、AI鲁迅让人联想到今年引发巨大舆论风暴的ChatGPT,AI文学是一大热门话题。作为文学创作者,你如何思考这个问题?

陈崇正:从几年前,人工智能就不断传出新的进展,这次ChatGPT可能会带来全新的技术跃迁,我持续关注这样一个新的事物,也在不断思考。人工智能能否替代作家写作,也是这几年的热门话题。这样的话题有意义,也无意义。假定作家的创作可以被人工智能取代,那么这个社会大多数行业应该已经迎来了洗牌和革新。如果那样,那我乐于被取代,并乐观地想象自己成为一个地主,田野里都是不用休息的机器人在干活,岂不美哉。但更大概率是,有生之年我还只能苦命敲键盘,试图用自己有限的心智和美感输出优雅的汉语,修修改改,涂涂抹抹,最后成为喂养机器学习的数据。我们需要人工智能作为效率工具,人工智能也需要有精致的手艺人作为标准数据库去校正自己,最后可能达成这样的平衡。对于技术反噬的思考,人类当然应该有隐忧,有更多必要的防范,作为作家我也要在想象的维度表达这样的末日设定;但若要说什么硅基人类觉醒则属于杞人忧天了,生活中还有更多急切的问题需要关心,在很长时间里人工智能依然只能是工具。

南都:对你而言,哪位科幻作家或哪部科幻作品对你的触动比较大?你认为一部好的科幻文学作品的标准是什么?

陈崇正:我喜欢克拉克,也喜欢特德·姜,从倪匡的卫斯理系列到刘慈欣的《三体》,我都喜欢。但如果要盘点对我影响最大的科幻作品,可能不是小说,而是科幻影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影视类别。我喜欢的科幻影片比如《西部世界》《星际穿越》《降临》等,都是脑洞大开而又充满了人性的悲悯。脑洞大开是装置,而人性悲悯则是诗,好的作品永远是装置和诗的融合。我喜欢科幻作品,也借鉴科幻元素,但如果要说我写的是科幻小说,又似乎是不妥的。就比如《悬浮术》这样的小说,在肌理上还是更侧重在呈现不同条件下人物的生存状态,故事固然重要,但也并非最重要的。对于一部小说来说,更重要的是由装置与诗所构成的审美结构是否可以被完成。

南都:你的小说一直以想象力见长,可读性和画面感都很强,很有影视化的潜力。你认为,从一部好小说变成一部好电影的关键是什么?

陈崇正:我想应该没有作家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被影视化,但这中间也非常需要运气。当年先锋小说兴起之后,莫言、苏童、余华等作家就曾与影视行业有过一阵蜜月期,也诞生了很多经典电影。我也跟一些影视导演编剧、版权经理人有接触,现在这个行业更多让人看不太懂。所以我也只能做好小说家能做的事,其他交给时间和运气。

南都:你被评论界视为当下“新南方写作”的代表。从《悬浮术》中我们又看到了对“新南方科幻”的一种新探索与新形态,请谈谈你对“新南方科幻”的理解,你认为“地方性叙事”在科幻文学的表达中起到什么作用?

陈崇正:跟朋友聊天,他们说《悬浮术》是新南方写作的宇宙流,我觉得这个定位还蛮有意思的。宇宙流意味着俯瞰的视角,意味着飞扬的想象和对宇宙未来的凝视,这可能是《悬浮术》希望达成的写作目标。我们今天抬头仰望宇宙,与我们的祖先眺望莫测的大海,大概是同一种心情。对于一个站在大海边的古人而言,大海那边是天的尽头,那么今天的人类对于宇宙的了解,甚至比唐宋渔民对大海的了解更是少得可怜。南方以南的写作,可能因为这种地域性的缘故,会更多保留对未知的好奇和敬畏,以及崇尚神秘的审美倾向。

采写:南都记者 朱蓉婷 实习生 康紫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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