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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小石 × 宁二 | 民歌笔记:田野中的音乐档案

来源:朋友圈生活 时间:2023年05月16日 09:27

原标题:魏小石 × 宁二 | 民歌笔记:田野中的音乐档案

2023年3月26日(周日)下午,群学书院联袂梅园经典共读小组了举办线上读书沙龙,围绕《民歌笔记》一书,邀请本书作者魏小石老师与民间音乐爱好者、“土地与歌”公众号主理人宁二老师,以线上共读的方式,分享与民间音乐有关的人与事。

本文为分享会纪要,由叶玲玉整理。

读书沙龙纪要

文 | 叶玲玉

主讲人发言

录音:热爱的起点

从事音乐人类学研究之前,进行实地录音是我坚持多年的习惯。我喜欢存档;人生的很多时刻里,我们对于文化、音乐都有自己的感受,而档案备份可以保留下每个时刻感受的形态,让我们在很久之后再回顾时,能回到当时当刻,并发现很多从前忽视的、有趣的细节。

声音的历史是一个很广博的地带。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在尝试用声音进行表达。小学老师曾经和我们说:最初,“埙”并没有音孔,古人用绳子系着一个石头在空中旋转、发出声音;后来,有了一个孔,然后又有了更多的孔,于是吹出了音调。很多乐器都是这样一步步被探索发明出来的。

人类对于声音的描述也是如此。如果我们将其放在历史长河中去看待“录音”的话,那么近现代的录音技术发明的伟大之处,并不在于其记录下了声音,而是能在实时(real time)的时间轴上还放出“让人类觉得真实的声音”。

博士期间,我非常喜欢做实地田野录音的尝试。大概是二十年前吧,当时,出于设备条件的限制,做田野录音还不是一件特别普遍的事。那时,音乐学的前辈、文艺工作者的一般观念还都觉得:如果要录音,则要在专业的录音棚、用专业设备去执行。可以说,当时的人们对于音质的追求胜过了其他方面(如实地声境的还原)。之所以如此,我想一部分原因是我们汉文化的传统——强调正统、纯正,另一方面,我认为是受到了技术文化观念的影响(认为高保真、高精度的东西是好的)。当时,我作为一个学生,虽然录音设备比较有限,但还是非常喜欢去尝试在不同环境下记录声音。回顾起来,田野录音作为一种艺术文化实践,应该是在九十年代末、2000年代初由民间的声音记录爱好者自发先兴起的,而有了网络和独立出版物等分享渠道… … 这就是我、宁二这代人理解民间音乐(尤其是实地的传统音乐)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时代背景。

魏小石

读了音乐人类学的博士之后,我的研究兴趣基本就集中在了对档案录音的研究之上,从120多年前的录音,到现在用手机音乐,都是我的研究范围。除了录音内容本身,我的工作主要还在于反思这些录音与社会之间的关联。这种关联,首先,这些录音内容当然是艺术,有一种审美层面的吸引力,但在我看来,录音的力量还在于:它们能够通过听觉的直觉直接去感染我们,这种感染不需要理性思维过程,却充满了渗透力。以上就是我的研究理念。

《民歌笔记》的成书背景价值取向与学术训练

《民歌笔记》的主要内容,源自于我在2010年到2016年间在《旅行家》杂志上登载的一系列散文。当时我还创办了一个电台,也叫“民歌笔记”。当时,我把散文和电台的内容综合在一起,就成了《民歌笔记》这本书的主要板块。学者的思想往往体现在学术专著中,但对我而言,尤其是对于当年刚刚接受学术训练的我来说,做一本散文集是很好的开始。

我认为一个研究、收集、反思民间音乐的人,应该在年富力壮的时候多外出走动、认识不同的人、记录下不同的声音。在这样的过程中,一些阶段性的成果会慢慢浮现出来。这也是我当时的写作状态。

2010年到2016年间的那段时间,纸媒已经到了生存的末期,依然还有一部分人在认真地做书和纸本杂志。当时的《旅行家》杂志开办了许多很棒的专栏,作者和编辑们会很认真地在对待每一篇或长或短的文章、每一个句子,去充分考究这些内容与每个读者生活的关联。我们之间产生了许多细致的讨论,整体而言这是十分美妙的经历。6年的时间里,我写了差不多大几十篇的专栏文章。

除了文章和电台文案,我当时也已经开始在做音乐档案的工作了(即塔石音乐档案资料集系列),但在集结这本书内容的过程中,我并没有方式十分“硬核”晦涩的档案素材。我认为,在研究、了解民间音乐时,尤其是在面对大众讲述的时候,我们不用太过于执着所谓“历史的原真性”——我们并不是一定要还原出千百年前的人具体表达的是什么;或者说,所谓“原真的”素材或许根本就不存在,因为音乐是一个一直在变化的事物:个体的思想、社会的思潮、民俗传统,也都在一个交互式的对话中变迁着。这种对话,无法用简单的语言概述,也未必尽然“客观”,而我的文字也是在这样的变化中去寻找一种平衡,让读者在这种寻找平衡的过程中去发掘音乐的本质(抑或说,寻找到观察民间音乐的角度和框架)。想要让读者有阅读的兴趣,让民间音乐有更多的关注者,就需要写点好玩的内容。总而言这,这个过程,就是一个寻找各种关联的过程。

博士阶段,我上了两门与田野有关的课程。第一门是纯粹的田野训练:如何准备录音设备、如何联系访谈对象、如何拍照、如何寻找田野中的重点……这些是大多数做民俗学、人类学、民间音乐方向的学生们都要学习的内容。除此之外,我还修学了一门田野课,这也是田野调查的第二阶段:把田野收集到的素材转化为最本初的(但同时也是有组织的)文字素材,可以是笔记、散文或者个人卷宗。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门课十分震撼,因为它让我明白到,好的文字,需要不同阶段的打磨、持续性地思考和修改;每一次为自己的文字存档和修改的感受都是不同的,与不同时间的自己也可能会碰撞出想象不到的火花。可以说,沉浸式的田野固然重要,但除此之外,我们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和感受作“底”,每个人都需要在写作中纳入自己的归属感,自己与世界的边界感,这些都是不同阶段“田野写作”能带来的。

成书经历:见人、闻乐、感知世界

《民歌笔记》这本书共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档案”、“民歌”、“笔记”、“听读”。

“档案”部分介绍了我在做田野工作时获取弦子、小调、山歌、号子等音乐的一手资料的经历,以及在新疆寻访音乐时与民间艺术家相遇的故事。具体到书中,德钦的锅庄、江坡村弦子以及其他区域性的音乐形式的整理、呈现,都是基于大量的访谈、民间故事收集得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当地的文化工作者,以及居住在当地、从事音乐研究的朋友提供的素材,同样为我的写作提供了丰富的参考。

探访弦子的诞生地德钦时,我才知道,这个地区集结了很多种类的山歌,除了弦子还有锅庄之类的音乐,可听性非常强。这些音乐的传承,一部分依靠与当地人的业余研究和传承,也有赖于当时活跃在国内的一些NGO组织。可以了解到,NGO组织在当地是以对话的形式循序渐进地开展工作的,这使得当地人也学会了用对话的方式来发展自己的音乐文化、诉说当地的文化历史故事,而非是按照某种标准和准则进行。

德钦县

在四川探访汪洋抬工队时,我也做了近半年的跟踪考察,算上后来做档案集时又同抬工队频繁地沟通,因此整个过程持续得很长。期间,我了解到很多音乐之外的故事,包括移民历史、抬工技术、民间文学、以及如何作为非遗在当代延续等等。我用相机和摄像机记录下了许多抬工队工作(抬丧等)时的画面,这其中也有民俗,比如沿途发红包、山头的送行等等。

我和朱中庆先生的交流始于2004年。2008年之后,我在四川地区做了很多田野工作,正是在这一期间和朱中庆先生又有了很多的交流,并通过他了解到了四川和重庆的号工文化。除了号子之外,朱先生很喜欢吉他,也会唱很多四川民歌,而且每种都很擅长,尤其是民歌和号子,非常有味道。2008年时,我重新找到他,说我们想好好了解下您的人生历程和音乐,在接下来的四年多的时间里,我们了解到了朱先生从1954年起和友人一起采风、了解号子以及其后多次采集四川民歌的经历,整个梳理了一番,并把当时他手里的录音资料也做了一番整理。这段经历给我最大的一个启发在于:各个地方的民歌都有不同的历史和区域版本,相比起官方收录的每首民歌的“定稿”,民间自制的、“原始的”民歌集子里存在着一种生机——没有绝对的权威,一首曲子有不同的谱子:川北的、川东的、山歌版、小调版… … 我后来还邀请了旅美作曲家、古筝演奏家吴非和朱先生在四川进行了一场录音,让号子、民歌在当代音乐的框架下做了碰撞,让一个来自自由艺术世界的人与一个习惯了国家体制的“一级作曲”去会面。

此外,寻访民间音乐的过程中,我常会在当地购买一些符合本地人口味的录音带,这些原汁原味的录音作品很有意思,有些也会被我收纳到塔石音乐档案中去,虽然这些本土的音乐制作团队产出不多,但往往十分用心,实属可遇而不可求。

2018年,木沙江·肉孜老人走完了近100年的人生历程,告别了这个世界。他是对新疆文化影响很大的一位先生,2014年初到2016年底,因为做研究的关系,我有幸和他有比较多的接触,也通过他了解到了20世纪初伊犁地区民间音乐的一些情况。我真的非常喜欢那个时期的伊犁 – 新疆的启蒙思想、中亚地区的认同观都形成于这个时期;也正是在这时,“七河地区”的聚会音乐、来自南疆的木卡姆艺术第一次进入到了现当代的艺术世界。

木沙江是一代音乐大师,直接承袭了20世纪初伊犁的音乐风格,现有的录音材料记录了从1985年到90年代,再到2000年初木沙江在一些聚会和排练时演奏的音乐,重点呈现了木沙江作为一个演奏者、一个乐器改造者、一个教育者的面貌。在一些即兴的演奏中,我们能够从录音材料中发现,一些歌词会被改唱,按照演唱者自己的音乐语言变化成了另一种形态,这些都是很细微、很有意思的地方。以其中一个小小的发现为例。当时我们在翻译歌词时,发现了一首非常有意思的民谣唱段,歌词大意是:风从西方来,吹倒了葡萄藤,叫做心的那个疯子,你抓不到。经过检索,我发现这首诗歌此前很少被人提到,被我们发现,也不过是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即兴桥段中… … 另外,有意思的唱词海包括了印度国王写的诗歌、库车民歌、喀什民歌等…… 木沙江老师的歌唱中,时常能听到这样即兴而出的细碎片段。从这些录音中我们就能看出,这样一位20世纪初的伊犁音乐家,他所接受的文化是十分广博的,他的音乐世界观中,蕴含着不同地点不同年代的精神。

木沙江·肉孜

《民歌笔记》中的一些内容,在当时我们会觉得只是一些研究的开始,但随着时间的变迁,我们会发现,实际上这已经是我们能在那个地方的那样一群人能碰撞出的东西的顶点。《民歌笔记》每一章节后面都有相关专辑的推介,这些专辑,一部分是我们经过聆听挑选出来的,也有一些源自当地研究者们的推荐。

一直在异乡,一直在路上

最后,我想回应下大家关心的“作为异乡人在做民间音乐过程中的体会”。我成长于四川的一个部队大院,大院里说的都是普通话,所以我们平时在院子里玩耍时讲的话,就和在学校时用到的语言很不一样。在学校里我会比较内向,有时还会因为不会说四川话受到同龄人的排斥。这件事深刻地影响到了我。从那时起,我就感受到了语言的差异和重要性;其实音乐也是语言、一种特殊的语言,总会在我们心里生出一些波澜。后来,我随父母来到了北京,我认为这也不是我的故乡,我依然是一个异乡人,当时正是在中学的年纪,我就去听音乐,这些音乐给我带来了很多的安全感。到了美国,身处在一个英语环境里,对我来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它当成在国内一样从容,这样的感受也出现在土耳其、英国……无论去了哪里,异乡人的心情不变。这也是我听音乐的角度。

我承认自己对于新疆、中亚的偏爱。音乐研究是一个很大的领域,我们不可能面面俱到,我本身也在博士期间学习了土耳其语,掌握突厥语言会更容易些,理解上也会更深入一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兴趣点和聚焦点,需要选择对的方向、用一生保持一份热情。

“草原音乐会”(瓦尔特·博萨德摄于1934-1936年间,现展出于清华大学艺术博物馆)

此外,《民歌笔记》的田野背后也有一些很有趣的经历,除了之前说过的,我还有最深的两点感触,其一是贫穷:贫穷伴随着我们做音乐研究的全程,很多时候,我们只能用最低的成本去做工作,旅行中的住宿、餐饮都只能凑合…… 另一个感触就是用不完的热情:哪怕为了一件很小的事,我也愿意走很多路、去见不同的人,问一些充满价值和细节的问题。这是我很愿意保持的一种状态,我很怀念那个贫穷而充满热情的年代。

评议部分

宁二

我和小石认识很久了,《民歌笔记》里面很多篇文章在没有集结成书之前,我就已经看过。如今重看这本书,我又有一些新的体会。

其一是关于中国的民间音乐、传统音乐的书写历史。我从1990年代开始关注民间音乐,在我的印象里,汉语世界里关于民间音乐的公共写作并不多,但整体而言,无论是像小石这样的原创性写作,还是翻译过来的作品,都比较有限,当然,学术性学者的研究会多一些,然而因为写作角度、方式以及文体的原因,它们很难进入到大众的视野中来。有时候,我们可以从一些前辈学者的文章里看到一些他们做田野的片段,捕捉到一些很生动、很有画面感的描述,但他是面向同类学者的作品,而非面向普通人的文章,仅从这一点而言,小石的书也很有价值,我们可以看到一些社会变化的状态,真正感受到他对音乐的喜爱。虽然小石很早就出国读书,但我认为,他进入民间音乐、世界音乐的时间,基本上与中国传统音乐兴起、民间音乐更密集地进入到大众传播领域的时间是同步的。这种同步也契合了我们这群民间音乐爱好者的需求。

小石的写作很有意思,这种有意思体现在哪里呢?私下和小石交流时,你会发现他是一个逻辑性很强的人。另一方面,他也很善饮,我们常在一起喝酒喝得很开心。我有时候常觉得小石是一个生命力极其旺盛的人,这种旺盛的生命力投入到爱好和写作中,就体现在了很强的逻辑性之外,还保留着许多诗意的部分。看他的文章时,他整个人往往会很自然地浮现出来,好像在和我说话一样自然,这是我认为他写作中最大的特点。

近些年来,无论是海外还是本土的民间音乐写作,常常会走向传奇化,这种传奇化也很好理解:大部分写作的作者都生活在城市里,生活在自己的文化中心里,他们的目光就很容易“在别处”,小石喜爱中亚、新疆、内蒙,其他作者可能喜欢的是布鲁斯、拉丁美洲、非洲,以自己的生活状态去看外界,很容易把很多事传奇化,这种传奇化又映射出了很多作者的生活状态和情感需求。但是,如果我们跳出我们自己的文化环境,去旅行(专业的研究者称之为采风),我们就会发现这种传奇化的叙事在赋予了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色彩的同时,常常会出现一些偏差——不仅不真实,有时候甚至远离了我们接触多元文化的初衷,有时候,这种偏差甚至是致命的。而在小石的写作中,我们会看到,在诗意之外,他还维持着一份表达上的克制,这种克制与真诚,我认为是非常优秀的一个品质。

对于很多朋友来说,《民歌笔记》这样的书可以作为一个指南或者地图,跟随书中的指引,我们可以去听相应的音乐。这本书里,小石也收录一些他自己的田野录音档案独立厂牌塔石相关的文章,我总想,对一个群体、历史或时代,音乐档案、原生态的民间音乐录音具备一些很宏大的意义,怎么都不过时,但对于我们普通人——这些民间音乐爱好者、做研究的学者们或者只是单纯喜欢读书和旅行的朋友来说,它们的意义是什么呢?想来想去,我认为是这一件更加生理性的事:当我们闭上眼睛聆听音乐,我们会产生生理反应,声波经由耳膜通过我们的身体和肌肤,传递到我们的神经,进入我们大脑内的感知系统,这其实是给我们一种动物性的感知、认识世界的体验。录音,对于此刻来说是一个过去的事物,当我们播放、聆听过去的一段声音,我们对于那个时代、那个地点的认知理解会一下子饱满起来,因为声音也是一个维度。除了聆听旋律之外,录音实际上还保留了那个地方的风声、人声和空间感。2016年的时候,我应邀约撰写一篇塔吉克族的音乐稿件,为此去当地呆了一段时间,参加了好几个婚礼,见了一些传承人,走在县城的时候,我听到了路边音箱里播放的音乐,那些音乐并不是我们惯常听到所谓具有代表性的塔吉克音乐,而是他们当地音乐家在比较粗糙的条件下自己演奏、制作的塔吉克音乐,非常好听,非常新鲜,甚至非常国际化,感觉耳朵都被打开了,那是就是在特定情境下,特定空间和时间特定的情绪的声音记录,这是不可替代的,对我们这些通过声音感知认知世界的人来说,是最好的作品。

交流环节

问题一:希望老师谈谈如何做田野录音,具体而言,就是如何把田野录音转化为文本,并为后期的论文所用?

魏小石:这个工作怎么做,需要结合您的研究对象和研究领域。田野录音其实也有很多分类,就像拍照一样,要看看自己研究的内容是什么,自己想做的方向是什么,想用怎样的呈现形式,自己专业的需求是什么,最好还是和自己的导师事先多多沟通。

问题二:魏老师提到了异乡人的身份,宁二老师的公众号是土地与歌,用异乡人的身份学习异乡文化有什么感受,请问两位老师如何看待土地、民歌以及异乡人三者间的关系?

宁二:所谓的故乡与我们生长环境、土地、血缘关系和整个家庭网络、语言方言等等紧密相关,在我看来,相比起从前时代的人,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地域性的印记会越来越淡,离散感会变强,未来的孩子可能更趋向一个“世界人”的角色。因此,我认为异乡人这个概念并没有特别凸显,人与人之间共同感、共通感在世界范围内反而是增强了。在此背景下,我们去文化多元主义的魅力,感受多元文化的美和差异感,会获得一种更统一的价值感和认同感。作为一个父亲,这也是我对我的孩子的期许之一。

一般来说,我们会觉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后再有一方音乐。在上个世纪上半叶,我认为中国目前所有的音乐类型都已经产生并且定型了,后期在民间音乐领域中除了学院派或者说官方院团的脉络不断发展之外,民间音乐的基本结构、特点其实没有太大变化。现代之后是否会产生新的民歌或者新的音乐类型,我目前是持一个不太乐观的观点——当前,音乐的整体趋势是趋向融合、共通,在非遗传承部门强调差异性、地方化的同时,一些特色的流失是显而易见的。而异乡人并不是一个问题,无论什么身份,能够欣赏其他地方的音乐,领略同我们原先所处文化圈差异较大的社会的美好,并能在里面徜徉,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魏小石:10年前我们好像真的没想到过,移动互联网可以对当代音乐和传统音乐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人与环境的关系处在一个迅速变化的阶段。以前,我们做音乐活动,能有上百个人参加就很不错了,但是现在一些住在基层的民间文化传承人,他们的快手号可能随便都有几万粉丝。从社会环境上来说,人和土地的旧的关联已经逐步被打破。当前,我们所认为的民歌基本上都是在英语世界、西方世界的工业化之后形成的一套体系,很多关于音乐、人与土地的关联的观点都是固化的。我认为未来几年可能会出现一些根本性的变化,但究竟会变成怎样,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问题3:在异乡的田野工作中,语言和文化的问题是无法跨越或者无法忽视的,很难解决。令人困惑的是,如果连语言都是障碍,文化还能够被深刻领悟吗?

宁二:异乡是宿命,坦然接受就好。

魏小石:学好语言本身就是很难,所以无需紧张,英语之类的大语言已经成为我们汲取知识的载体,必须承认这一点。其次,即使学好语言,语言也分好几层,音乐就是最深、最难的一种语言,涉及到一个理解直觉的问题。学好语言不仅涉及做研究,也关乎生存,所以还是好好学。

总结

许金晶:感谢小石老师、宁二老师带来的分享。作为一个书迷,我个人做阅读推广有十多年了,平时有个习惯是会定期去南图人文社科的各个学术门类区域“扫货”,看到有意思的书就拿出来翻翻,我的感受是,大部分的学术论著都是一种项目报告式、纯粹学术体制化的产物,很难打动普通读者的阅读兴趣。在这种背景下,魏老师的《民歌笔记》令人耳目一新,通过这本书,我们也和魏老师建立了今天这样一种云上的连接。这种书和书、书和人、人和人借助书得到的相遇是一种十分美妙的经历。

宁二老师已经对这本书的价值给予了诸多肯定,我想补充一点自己的感想。马克思曾说过,众多的学者在阐释世界,但更重要的是改变世界。今天我们不谈改变世界这样一件行动层面的事,相对于很多纯粹理论化、非原创化、修辞化的学术活动而言,那些立足于一个原始的、基础性的工作,收集一些一手的资料、整理一些一手的档案,对于我这样一个普通读者来说,也觉得是意义重大的事。在我个人的阅读经历中,无论是关于音乐的文化研究,还是置于广阔的社会文化研究领域,甚至是更广阔的泛文化作品当中,《民歌笔记》这本书都具有非常独特而重要的印记,书中除了小石老师的笔记之外,每一章的附录中的内容也是我看到的国内出版物中最全的关于民间音乐、世界音乐的条目式的聆听指南。有心的读者围绕作者提供的指南去进行聆听,甚至做一些比较性的分析、阅读和阐释,无论是停留在我们脑海中、丰富自身的精神世界,还是以社交媒体分享的形式转发出来,或者撰写文章进行一个公共化的表达,都是非常有意义的表达,这既是阅读也是聆听,也会让我们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连接带来的无穷魅力。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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