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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甫何以“白间生黑丝”

来源：朋友圈生活时间：2023年06月28日 08:39

原标题：杜甫何以“白间生黑丝”

诗歌创作本是一个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过程，大可不必镂心肝般苦吟。灵感未至，神行有碍，写不出的时候也要硬写，自然会陷入痛苦的泥淖，不但写出来的东西质量不高，于身体健康也很不利。其表现之一便是头发、胡须容易变白：“白头吟处变”“吟苦须惊白发催”就是对吟诗导致头发变白的诉说；“才吟五字句，又白几茎髭”“笑我于身苦，吟髭白数茎”则是对吟诗导致胡须变白的陈述。古人这些切肤之痛的言说，足见苦吟有害健康，甚至使人过早衰老。

“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诗歌阅读与诗歌创作恰是相反的过程。诗歌创作可能让人过早衰老，诗歌阅读却能让人“白间生黑丝”，变得年轻起来。

杜甫在《苏大侍御访江浦赋八韵记异》一诗中写道：“庞公不浪出，苏氏今有之。再闻诵新作，突过黄初诗。乾坤几反覆，扬马宜同时。今晨清镜中，胜食斋房芝。余发喜却变，白间生黑丝。昨夜舟火灭，湘娥帘外悲。百灵未敢散，风破寒江迟。”苏大侍御指的是苏涣，虽然身为侍御，苏涣却“不交州府之客”，所以杜甫把他比作东汉末年隐居襄阳岘山“未尝入城府”的庞德公。品味苏涣所吟诵的诗作，杜甫推崇其成就超过了黄初年间的诗人，可与司马相如、扬雄并驾齐驱。诗题中说“赋八韵记异”，现存只有七韵，可知是亡佚了一韵。郭沫若曾补充了“殷殷金石声，滚滚雷霆思”两句，置于“突过黄初诗”之后，意在“表示苏诗的内容如何杰出，朗诵的声调如何雄壮”。杜甫的审美感受胜过食用灵芝仙草，白发中又长出了青丝——对于这种奇妙的效果，杜甫一言以蔽之曰“异”。

杜甫影响很大，以至于“白间生黑丝”之说成了一种母题，屡被后世诗人袭用。北宋诗人韩驹在《次韵倪巨济夏夜二首》其二中说：“卧病京华客，尘缘种种轻。共谁倾盖旧，之子逼人清。笔倒三江水，诗专五字城。白头听讽诵，浑觉黑丝生。”韩驹推崇友人倪巨济笔力雄健，擅长五言诗创作，听他吟诵诗作之后，觉得黑发又长出来了。可见倪巨济的诗歌对韩驹而言，不啻具有心理安慰作用，还产生了使人变得年轻的神奇功效。南宋赵蕃《白发》三首中说：“少年志愿立修名，隐显悠悠略未成。倚赖少陵诗不误，白间会有黑丝生。”意思是说自己事业无成，志愿落空，而年纪老大，幸赖读诗获得了一种精神力量，致使白发中长出了黑发，可见杜甫“白间生黑丝”之说并非虚妄。

陆游在《喜郑唐老相过》一诗中交代，郑唐老生活简单、不修边幅，却能一心向学，希求文章高古。两人这次见面，郑唐老出示了几首诗请陆游过目。“徐出二三篇，稊米于太仓。已足起衰懦，黑丝生鬓霜。使得尽见之，殆可针膏肓。”陆游不无夸张地指出，读了他几首诗后，业已尽白的两鬓居然长出了黑发；假如读了他全部的诗歌，应该任何严重的疾病都可以治愈。正因如此，陆游希望郑唐老以后常寄诗作，抚慰自己焦灼的心灵。

当然，“白间生黑丝”这种说法含有夸张的成分，不宜以实证的眼光来打量。作者的文字力量感染了读者，使之如享盛宴、如沐春风，产生了极大的精神愉悦。“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在时光中渐渐老去是人类普遍的锥心之痛，而诗歌阅读能使人重新变得年轻，这真是无上的美好。

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英国哲学家培根从知识改变气质的角度，也说过“读诗使人灵秀”。杜甫读诗居然“白间生黑丝”，这不仅是对文学感染力量的肯定，还意味着这种力量有助于抵抗衰老，看来诗的功能未可遽尔定义。

永葆年轻是世人普遍的愿望，那何不以读诗的方式让自己遂愿呢？

（作者单位系贵州财经大学文学院）

《中国教师报》2023年06月28日第16版

作者：朱美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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