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在荒岛求生的日子就像一场梦
原标题:品读|在荒岛求生的日子就像一场梦
*本文为《品读》2023年第8期内容
海风拂过一览无余的金色沙滩,很暖。
我侧身躺着,空瘪的肠胃又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咕噜噜地在我昏沉乏力的身体里回荡。眼前不断浮现着无数美食的幻影,让我更加难过、痛苦、甚至绝望。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骤然空降在这样一座杳无人烟的岛屿——哦不,不是空降,是空难。
5天前那场飞机失事中,落入海洋的我拼命挣扎着游动——那只是求生的本能,并没有目标和方向。后来,眼睛里一度过于灿烂的阳光,让我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我瘫软在沙滩上,冰冷的海水不停地拍打着沙滩,让我无法置信而又不得不相信,自己是真的遭遇了空难,而且竟幸运生还。
我朝四周看了一下,除了漫无边际的大海,就是不远处繁茂到令人恐惧的葱郁丛林了。
不知道这个荒岛在什么地方,会不会有猛兽呢?
我摸摸衣兜,习惯性地想吸根烟。烟还在,却早已经湿完了。掏出防水护套里的打火机,打了几下,着了,这让我意外惊喜。
全都湿透的衣服裹在身上,很冷,于是我大着胆子走进丛林,捡了些干透的枝叶,点了堆篝火。
火很旺,衣服烤干,身上也慢慢暖和起来。
我不敢往丛林深处走,但又确实饿得难受,寻思着总得找点吃的东西,于是捡起一根比较粗大的树枝,沿着海滩走走看。
大概走了几十米,我翻过一块大岩石,却猛然看见滩边躺着一个女人——她的头发束在脑后,脸朝下趴着,身上穿着救生衣,不知道是否还活着。
我快步跑过去,把她翻了过来。
她的牛仔裤湿淋淋地裹在身上,脚上的登山鞋仅剩下一只,短袖T恤外面紧实的小臂显露出小麦色,看起来很是健康、年轻。我注视着她的脸,恍惚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摸摸她的鼻子,似乎还有气息。我便不停地在那里哈气、吹气……大概过了一个小时的光景,她动了一下,接着慢慢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她活着!这让我异常欣喜。这意味着,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我有了一个同伴。
“你是……”她狐疑地望着我,问。
“我乘坐的飞机……”我找寻着合适的字眼,试图简述自己的境况。
“哦,我认得你。是我邻座那位一直看书的先生。”她明显有些激动。
我说呢,眼熟是有道理的啊。我们再次互相打量对方,终于明白,现在,彼此都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称谓:幸存者。
知道还有和我一样的人在这个孤岛上,我们可以共同生存和生活在这里,使得我不再过度紧张,甚至一点一点找回了之前在灯火酒绿、熙来攘往的人群里,渐渐丢失的那些纯真和自信。
我们齐心合力,在丛林里的枝杈上搭建了两个还算舒适、别致的草木吊床。白天,我们一起去找能吃的东西,采摘各种野果和坚果,捡拾海滩上落潮时来不及逃回去的鱼类贝类等海鲜,制作陷阱捕捉不幸掉落其中的小动物,还尝试着模仿电视节目野外求生的技巧收集淡水……有一次我徒手抓住了一只根本不知道逃跑的兔子,两个人禁不住相视大笑。
这里出奇的安静。夜晚,我们一人一个吊床,卧在上面聊天;不然就坐在海摊上,一边仰望星空,一边想象着有救援的直升飞机忽然而至……我们一天比一天更熟悉对方,却从不追寻彼此的个人信息,甚至没问过对方的名字。我只告诉她自己是一家电媒记者,每天跑来跑去看尽天下新鲜事;她跟我说自己大学毕业才两年,正为梦想拼搏,渴望有一天能为自己创造的品牌设计Logo。我们就像两个小小的孩童,不过是假期里参加了个夏令营,对明天充满着期待。孩童没有可谈的过去——那些都不重要也毫无意义,我们仅对未来有着大大的幻想和美丽的憧憬。
我们粗略计算过岛屿的面积,登临并不太高的小山之上,小岛便可尽收眼底。有辆车的话,估计半天时间就能绕岛一周了。我们也细心地观察过,这座岛上并无凶猛的野兽,我们两个人应该是这里最大的动物了。
又一个繁星闪烁的夜晚降临,炫美的银河映射在眼中,一颗流星划过天际,留下一道光的印痕。
“如果我死了,就再也看不到这么美的星空了。”她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说,“我们是不是永远都离不开这里了?”
我沉默着,不知如何回应。
之前,我们谁也没有提过离开,都努力地活着,尽量把每一天过得快乐。
不是没有想过求救。有段时间,每到夜幕降临便点燃篝火,随着飞升的火焰,心里也升腾着能够被发现的希望;但求救的讯号燃到仅剩下滚滚浓烟,最后慢慢消失在丛林之中,也还是枉然。可是,就这样下去,岛上的日子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我们均不知晓。
那天之后,我们不约而同,开始一起动手制作木筏。也许从岛上醒来并且相遇的第一天起,我们就已经在心里达成共识:不管明天在哪里,都值得拼一拼。
3天后大功告成。一直向西应该可以到达最近的一处陆地——我们计算好行程,又准备了两人足够吃上几天的食物,启程了。
木筏驶出很远,我们都不由得回过头去,遥望着那座小小的却承载了我们生命10天有余的小岛,直到它渐渐模糊、消逝,再也不见。一时间,除了欢悦,我们的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舍和伤感。
海浪敲击着木筏,不时有水灌进来,又顺着缝隙褪去。傍晚时分,潮水的冲击力大起来,我们两人合力控制木筏,但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间简直不堪一击。
仿佛毫无悬念地,木筏翻了。
再次醒来时,却被一种久违的熟悉的感觉包围着。身边有许多人在眼前晃动,他们来来往往,互相说着什么,很大声。我躺在担架上,正被人抬着送进机舱。直升机螺旋桨卷起的风,有些冷。我侧过头去,看到了另一副担架上的她——她也正在侧头看向我,微微地、灿烂地一笑。同时,我看到了同行的医护人员……而后,又昏昏睡去。
那次我乘坐的航班,全员239人,失踪230人,3名确认死亡,6人获救。当时,我一定在失踪者的名单里,她也是的。我想。
老天眷顾,我们活了下来, 并回到了生活的正轨。
那之后,我便没有抱怨过什么,更不会轻易放弃什么,哪怕生活中有再多的不如意。
温醇的咖啡香气,萦萦绕绕在屋子里,我整理着手边的文件,琢磨着公司下个项目的企划。夜深了,我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屋外明亮的灯火闪烁,看不见星空里有些什么。
我没再见过她,更不可能重新回到那个神秘的小岛找寻回忆。
我根本不是记者,也许她也不是某个大学的毕业生。我们曾在谎言中安慰着彼此,安慰着因为活着逃离了残酷现实的虚弱的自己。
我推开窗。风吹进来,桌上刚刚整理好的文件散落一地,可我不想理会,只管享受着空气里各种隐约可闻的味道,那是生活里真实的味道。
无意间,我忽然瞥见玻璃窗上反射的景观——一张散落的纸页,图片上是盛开着的风信子。我走过去拾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匆匆掠过心头。
我想,如果相逢是天意,那么我们的错过,应该是彼此的心意。也或许,那一切从来就未发生,不过是我的一个梦。梦醒了,日常生活依旧循环往复,并一路向前。
只是,我还记得你。
原标题:《随风而去》
作者:草莓巴菲
责编:张子晴 / 校对:秦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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