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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舟:西部有着我们的少年勇武之气

来源:朋友圈生活 时间:2023年09月03日 07:12

原标题:叶舟:西部有着我们的少年勇武之气

敦煌日落,大漠苍黄,饮马冰河处,西认天狼。

2015年,叶舟写过一篇题为《一个诗人眼中的丝绸之路》的散文。

在这篇发表于《人民日报》的文章中,叶舟对比了地球另一壁的那个国家,认为那个国家正是在对其西部的拓荒中,开始了对其国家性格的奠基与塑造。

“惟有大地、惟有河西走廊,才能说明这一群奔跑而壮美的少年。也恰在这里,我们民族才正式获得了自己的姓氏、血缘、谱系和底色,才真正拥有了自己的西部疆域、后方屏障以及梦想的粮仓。”叶舟在文中这么写道。

河西走廊的第一站即武威,也即凉州。

“我每次看到‘凉州词’这三个字的时候,脑海里总有一种苍凉的乐感,你说它是埙也好,长笛也好,或者,它是胡笳也好。总是有一种声音在弥漫:凉州词,凉州词。”

这种声音在叶舟脑海里弥漫久了,便有了《凉州十八拍》。         撰文/本报记者刘建勇

叶舟愿意为他要捍卫的事物讲故事

一只船是一条街道,在兰州。

8月30日,采访的尾声,叶舟跟我聊起了这条街。“那个活我干得太漂亮了!”叶舟兴奋起来。

“那个活”,指的是他对一只船的保护。准确点说,是对一只船这条街道的名字的保护。

那次保护发生在1998年,那时,叶舟是某都市报新闻中心主任。采访、看稿、编版,叶舟苦不堪言。当他获知一只船街道的命名将被拍卖后,迅速行动了起来,连续写了三篇文章讲述一只船的前世今生。终于,叶舟的努力没有白费。一只船仍然是一只船,仍然在兰州大学的对面。

叶舟从小就生活在一只船。但他对一只船更多的了解,是知道它即将被更名后。

“在那个夏天,我骑着一辆自行车,泡图书馆,走访古稀老人和土著居民,在档案馆里查找旧资料,做足了功课。”

虽然拍卖的只是一只船的命名权,但他当时感觉有一辆疯狂的铲车正在驶来,它要铲除那条街的面貌与记忆。

为保护一只船,叶舟在报纸上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左宗棠入疆平叛,率领大军路过兰州城时,驻扎在东门外的一片乱坟岗子上,补充给养,昼夜操演。随着前方战事扩大,阵亡将士的遗骸被一批一批地输送下来,又无法及时地运回湖湘入殓,只好暂厝在兰州城的东门外,渐成规模,号称“义园”,类似于现在的烈士陵园。义园中心地带建起了一座巨大的帆船,船尾靠近黄河,船头则朝向了南方的故乡。为了不让那些亡灵迷失,落魄他乡,晚上会有明亮的桅灯升起。久而久之,本地的土著居民前往义园跟官兵们做小买卖时,一般会遥指着那艘船,称其为“一只船”。

“相比我写过几本书、几行诗,我干过的最漂亮的事情,是捍卫了一条街道的历史。”叶舟说。

叶舟愿意捍卫他认为很有价值的事物,而讲故事则是他捍卫的一种方式,他的故事里有他要捍卫、要留住,或要重新发现、认识的事物。

孤儿成长故事的内核是不屈的少年精神

134万字的《凉州十八拍》,叶舟没有事先拟提纲。所有的故事都在他的心里编排已久。

叶舟的父亲是甘肃武威人,也即凉州人。他二十多岁安家落户兰州后,很少回家。叶舟曾经许诺要给父亲写一部关于家乡的书,他的父亲很期待。被认为是清末民初河西走廊全景图的《敦煌本纪》出版后,他问叶舟:你怎么写的又是敦煌呢,河西走廊的第一站不是凉州吗?

叶舟急迫地开始写《凉州十八拍》是他父亲病重插上氧气管后。插着氧气管,父亲给叶舟讲他知道的凉州,大到过往的历史,小到他幼年时的饮食、服饰、方言、村庄的规模、各个家门的情况,他都记得很清楚。

“天凭日月人凭心,秤杆凭的定盘星;佛凭香火官凭印,江山凭的是忠义。”叶舟听到父亲说了四句他自己整理的《凉州宝卷》后,镇住了,赶紧抄在了纸上——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抓住了那一根线头,找见了整个故事的腔调,也摸到了将要写作的《凉州十八拍》的心跳与核心要义。

《凉州十八拍》中,叶舟以说书人的方式慢慢讲述着发生在凉州的故事。故事总共有三条线索,一条是主人公徐惊白的孤儿身世,以及他的成长与觉醒。另一条则是徐惊白的姐夫顾山农,在那个山河动荡的大时代面前,他凭着一己之力,苦苦经营着贯通河西一线的贸易保价局,但是在暗中又拼命守护着河西走廊自汉代以来最大的机密——铜奔马,不愿意让它被军阀集团和地方势力所掠夺,进而戕害百姓,糜烂西北。然而,顾山农的隐忍与保守,让他走向了妻弟徐惊白的反面。第三条线索是河西走廊境内重要的历史人物与边地传说,诸如鸠摩罗什、罗什塔、萨班渠、左公柳等等,也都被叶舟有机地融入到了小说当中。而架构起故事框架的,是古典名曲《胡笳十八拍》。

故事的最后,承平堡埋藏了多年的秘密被发现,承平堡下的棺木中不是老东主权爱棠的遗骸,而是铜奔马。徐惊白要以迁坟移灵为幌子转移受伤的红军西路军受伤的战士。而守护着铜奔马的秘密、经常唱《赵氏孤儿》的顾山农却不愿意。徐惊白眼中,这些受伤红军是孤儿,他对他的姐夫说:“在弟弟的心目中,你那一尊法器哪怕是黄金铸造的,也比不上一个中国的孤儿。”

孤儿的成长,是《凉州十八拍》的故事的内核。在叶舟看来,那时的中国也形同一个“孤儿”,内战频仍,山河破碎,民心瓦裂,急需要一种不畏死、不屈服的少年精神,去收拾残局,去重振魂魄。他把少年精神赋予在徐惊白身上。徐惊白救出了红军伤员和革命遗孤,来到了黄河南岸的兰州城下,雾气散尽后,他看到城墙的拂云楼上左宗棠墨笔题写的牌匾:大河前横。胡笳就此戛然而止,故事结束。但胡笳的余响不绝——少年惊白,他还有多少大河横在面前?

对话

“一个优秀的作家一定是生长型的”

潇湘晨报:您早期的小说写作以中短篇为主,但近些年好像是在主攻长篇,《凉州十八拍》和之前的《敦煌本纪》字数都超百万了。

叶舟:我觉得长篇小说,是一个作家写到一定的年龄以后,对这个世界、社会还有自身有着一定的概括能力——当然也有天才,二十几岁就写出一举成名的长篇。我觉得一个人的写作就像树木一样,是有年轮的。剖开这棵树木,去看它的切面,你会看到闪电的痕迹,可以看到伤疤,哪有一棵树是圆满的年轮?我特别喜欢生长型的作家,一个优秀的作家一定是生长型的,他一定是到了某个年龄段一下子顿悟了,他的年轮变得深刻、饱满、清晰、透亮,而之前,不免有踉跄、摔跟头。

潇湘晨报:您说的这个“神助”,就是年轮的力量,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世界的认知发生了由量变到质变的改变。

叶舟:对,这就让我们对社会有了更深入的解析,自己也有了更完美的想象力。一个作家要对社会、对人生有一定的解析力,没有的话,怎么写啊?当然,光有解析力和想象力还不够,最后还要落实到书写力。没有书写力,你的小说的文本完成度就不高。

潇湘晨报:据说2014年您获鲁迅文学奖的短篇《我的帐篷里有平安》,是从一个被你自己否定了的长篇小说中截取出来的。

叶舟:那个长篇写的是仓央嘉措,我查了大量的资料。仓央嘉措大家都很清楚,那是一个文化时尚的符号,他的情歌、他的浪漫人生都广为人知。我们这边有个非常有名的藏族学者,他把他多年搜集的仓央嘉措的资料送给了我,我看了以后大为惊喜,你想能写一部仓央嘉措的长篇小说多伟大,我特别激动,就写,一共写了28万字。28万字,按说也能作为长篇小说而成立,但按计划,我还有20万字左右没写。正好,这个时候有个影视公司来找我,让我写电视剧剧本,那时我需要钱买房子,就接了那个活。我当时自信满满,觉得写完电视剧后,不会像有些作家说的那样,把手笔写歪。结果,弄完电视剧回来后,发现接不上气了,找不到感觉了。我经常跟人讲,那28万字是烂尾楼。还好,烂尾楼里截出了《我的帐篷里有平安》,8000字。那28万字和这个8000字的短篇一样,是从仓央嘉措的小仆人的角度去讲述仓央嘉措的故事,因为他一直不离左右嘛。有了这8000字,那28万字烂尾楼就烂尾楼吧。这件事告诉我,写作过程中,不能够中断换气。

潇湘晨报:所以,《凉州十八拍》和之前《敦煌本纪》的创作,应该是对您的体力、精气神的很大的消耗。

叶舟:长途奔袭,我经常用这个词形容。《敦煌本纪》写得很快,19个月,一口气写完。《凉州十八拍》写了47个月。其中包括内心很煎熬的3年疫情。这中间除了父亲去世办丧事的几天,除了去北京参加全国两会,此外一天都没有耽误。每天保证写一千多字,但我也不敢多写。一天能写到1200字我就很满足了,写到1500字我就觉得不对劲,我就觉得语言打滑了——写多了,我就有警惕感。47个月,再多一个月就是4年,相当于读了个本科。

潇湘晨报:是什么促使您必须讲述《凉州十八拍》这样的一个故事?

叶舟:这么多年来我阅读了很多凉州方面的资料,我觉得如果简单讲一个故事,不足以概括这一地域,这么一种文化。凉州其实是一个文化概念,它的行政地域是武威市。凉州很古老,武威也很古老。但我很明白,如果讲凉州的话,它的概念是覆盖河西四郡(武威郡、张掖郡、酒泉郡、敦煌郡)的,在文化上它是非常广袤而深远的。

潇湘晨报:您把要讲述的故事放在上世纪上半叶,而不是好像更有故事的汉唐,是怎样的考虑?

叶舟:这个时段是河西走廊,或者说是整个丝绸之路的尾声——浪漫的尾声。上世纪50年代,兰新铁路一铺,火车一响,整个凉州大地上的马帮和驼队就失去了意义。我去写火车有什么意思?那些浪漫的诗意,一定是在马帮和驼队赶脚的漫漫长路上才能次第展开。有了沥青路和铁轨,世界就是平的了,你就没有山河湖海,没有大漠烽烟,你就丧失诗意了。另外,上世纪上半叶,也是内乱不休,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的年代。只有在山河破碎的时代里,忠臣与小人,英雄与败类,才很清晰地显露出来,英雄和烈士的意义也就更能凸显。

潇湘晨报:凉州或者说中国西部,在古代历史上是非常知名的,而到了近现代,感觉就没那么受关注。您的《凉州十八拍》和《敦煌本纪》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填补了一些空白。

叶舟:此前可能真的是空白的。虽然有些朋友也写过河西走廊的故事,但他们更多的关注的是传奇。就像《敦煌本纪》出来后,有人问我怎么构思这部小说的。我说就像现在甘肃两台舞剧经典《丝路花雨》和《大梦敦煌》,都是非常好的,它们好确实是好,是国家经典,全世界都演,但它们没有告诉我一个人间的敦煌,它们老是在天上飞来飞去,演员的背后吊着威亚,但《敦煌本纪》一定要讲人间的敦煌、大地上的敦煌、大地上的莫高窟。

潇湘晨报:所以,您在写《凉州十八拍》的时候也有类似的思考?

叶舟:对。包括对铜奔马的思考、对天上的星星的思考——书中有写到:“娃,你走吧,你一定要把天空看稳,盯着头上的北斗七星。”我访问过很多骆驼客,他们哪有什么指南针指北针,走的时候就是看着头上的星星在走。

《凉州十八拍》其实写的是一个中国人熟知的社会之外的故事,它是完全和中原的故事不同的,它是一个边疆的故事。我一直在讲,我们中华文化、文明,我们这个种族,最早的孩提时代,其实是在西部。一个文化和人一样,它也是分少年、中年和晚年的。汉唐其实就是中华文化的少年。汉武帝登基是少年,他使用的霍去病是少年。少年是不怕牺牲的,是好奇的,他追逐地平线,想看看地平线之外的世界,他不止是疆域上的开疆拓土,他的视线、他的方向,也是开疆拓土的。西部埋藏着我们的少年勇武之气,是能够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力量、不一样的视野和角度,他的嗓音即便是稚嫩的,但一定是嘹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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