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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策划|何谓故乡(三)

来源:朋友圈生活 时间:2023年09月15日 17:12

原标题:特别策划|何谓故乡(三)

特别策划|何谓故乡(三)

□杨玉东

2014年元月一日,黎明在即,月黑风清。距离我家不远处的人民公园,花灯如昼。

一如往常,我在天还黝黑黝黑的早晨,和三三两两的早起的人群一起,环绕公园曲折斗行的小道,疾走如风,穿插于楼台亭榭,丘山灵水之间,血脉通畅,神情盎然。

朦胧中,一个身着黄色马甲的环卫老者,出现在我的视野中。他打扫一段公园的小道,然后向前拉着墨绿色的环卫车行进一段路程。

天渐渐亮了,看清了城市的轮廓。老者的扫帚声,轱辘声,我的脚步声,合着周边锻炼的音乐声,呐喊声,重叠着,交叉着,合奏着……

我知道,我和我身边的人,远处的人,体制内的人,体制外的人,富裕的人,贫穷的人,以及已经融入我的性情,我的血脉的城市,又要告别一个时空,一段故事,一个思维,又要进入一个新的纪元,一个新的原点,一道新的风景。

一直以为,我靠近城市边缘的家乡,被城市一度忘却,像因为一味忙于奔波,忘却了走动的娘家叔伯兄弟。

我的成长岁月中,似乎家乡没有得到多少城市的顾及和恩惠。记忆中更多的是乡村干部的催缴公粮和提留款。那一年,父母过世,我义无反顾地耕种起父母名下的责任田。在脊背上晒掉了一层层黑皮后,收获了夏天的麦子。该秋种了,天还是干干的,阳光似乎要榨干土地仅有的墒情。没办法,顶着毒毒的太阳,我用一天的汗水和辛劳,从红旗渠毛渠里用手推车推了水,在妻的参与帮助下,在田里总算种上了玉米。

就夏天的收成,正好抵得住种子、浇水、收麦、打场的费用。如果秋天能有个好收成,就是土地给我这个耕耘者的回馈。回到位于市区的家,摸着火辣辣的肩膀和黑黑的脸庞,心里沉沉的。

但上天似乎没有怜悯我的良苦,那年的秋天依然没有下雨。等十来天后,我找时间回老家看庄稼。一棵棵破土而出的幼苗,在炎炎烈日下,逐个枯萎。

委屈,恼怒,无奈,心里哇凉哇凉的。从此撇下陪伴了二十多年的土地,彻底进城了。

最近的岁月,我真的感到了家乡的变幻如梦。麦收前,大哥来我家,尽管闲聊的话题很多,我只记住了一个关键词“自来水”。他是个生活极度节俭的人。尽管村里通自来水已经有七八年光景了,但他还是坚守到去年才接通。

我真的很感动。因为我眼前始终浮现童年在邻村四处找水,被人驱赶的情景;因为我想起当年迅速逃往城市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每天不用再用独轮车去村委会大院的池子里推水;因为父母在世时一个重大的夙愿就是在我家院子里挖一口井,可以随心所欲的用水浇花洗衣服;因为上初中三年级那个放学后伸手不见五指的傍晚,我去村口的水井出挑水,由于脚下的塑料泡沫凉鞋蘸水后极其的滑,我险些葬身井腹……

身上汗水,涔涔而下。不敢想了。

我曾经的故乡,我的家人,我家乡的孩子再不会重复我的经历,我的逃离,我的不忍回首。唯有一再感动!

去年中秋月圆,回家祭祖。发现在父母安歇的坟前不远处,新添一座红色调的建筑,在灰与白主宰的农村格外显眼。走近了,是座煤气调压站。若干年前,无论我逝去的双亲怎么用力地想,都不会想到这种只有城里的白领才能享用的待遇会出现在曾经炊烟袅袅的乡村。

关于燃料的记忆,最早莫过于母亲关于父亲去安阳一煤矿用小推车往家里推煤的故事。那时,父亲胃不好,老胃疼。母亲就用小苏打烙饼,然后用草纸卷了当做父亲一路的干粮。有一次,父亲和伙伴晚上往回赶,途经一片坟地,遇到鬼打墙,走了一个晚上。

天亮了,一看:一伙人还在坟地转悠,一身冷汗!赶快走!回家躺了好些日子才恢复。

再后来,我长到足以控制煤球机的高度,就开始打给家里打煤球。那年大学放暑假,我去工地打工一个多月,累得要死。临近开学,回家看了看。母亲见我回家,像看到救星,原来,家里快没煤球了,正好发愁。我心想,真的想在家里休息几天再去学校!再去打煤球,真的不愿意!第二天,我起床晚了,被母亲骂了个狗头喷血。母亲以为我上大学后沾染了知识分子的臭毛病,不愿干体力活。我是含着泪给母亲打了足够一个秋冬用的煤球后,去往学校的。

因为曾经痛苦,所有记忆颇深。

在父母安歇的地方,再见我曾经的痛,再见袅袅炊烟!我觉得,这是一种纪念,一种与往事的决绝,一种与曾经生活方式的决裂,一种与母体农业文明的告别!尽管,我和我的乡邻,我的家人,等了很久,很久。

今年的大年初一,璀璨的烟花点亮了夜的世界,灯火如昼,重重叠叠,无边无际。除夕假期的改变,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人们除旧迎新的盎然兴致。

按照旧俗,我和家人一块回故乡给长辈拜年。车行至村口,一条宽阔的大道从村边逶迤而去,直上蓝天。

“真牛!”孩子发出自己特色的感慨。“这就是所谓的南三环吧!我们沿路走走吧!”我不容妻子的质疑,将车拐向了大道。

父亲在世时,曾经讲过,我们村沿着河沟的那天道路,自古就是通往南部乡镇的通衢大道。当年的车马声时时会惊醒熟睡的乡邻。新中国成立后,县里要将那天道路拓宽成县级公路,但那时的村支书认为,拓宽道路会失去好多的农田。所有硬着头皮拒绝公路拓宽。邻村的支书看到的发展的曙光,主动要求公路从自己村的土地通过。路从邻村修通了,我们村似乎被发展遗忘了。

一忘,就是若干年;一望,就是几辈子。

去年的日子,村里来电,说修路要占部分我的责任田,征求我的意见。

“我带头签协议!机遇不会等待!”我没有丝毫的犹豫。

终于,悠长宽阔的大道,将曾经是城市边缘的故乡带回了发展的轨迹。

前几年,中央心连心来慰问演出,我负责接待演出团队。和几位明星接触中,他们有个共同的印象,我们这里很美,但很偏僻。我不解,问由。答曰:“没机场,没铁路。”

我恍然大悟。原来,当下的偏僻,是如此的解释。

邻省的邻市,是我求学的地方。每当开学,我和同乡都会发愁近三四个小时的七拐八上的山路。每当放假,如果天气不美,下雨或下雪,都会有焦急的等待,看看车站是否有回家的客车。山路十八弯,弯弯令人寒!

也是在去年,一条高速贯穿太行山脉,天堑变通途。

邻省的小姨来电话了,同学来电话了。

“只有一个半小时的路,快回来看看!”

路,那条雨雪霏霏中,出村要扛着自行车行走的路,那条千山万壑间,求学路上纠结万分的路,在外人眼里困惑不已的路,在当下,终于尘埃落定,终于绵延远方。

在远远近近,疏疏落落,朦朦胧胧的爆竹声中,我看到了路,我的路,我和乡邻的路,我和我的城市的路。

大年初一,我真的该大哭一场。因为激动,或曰感动,或曰纪念。

腊月二十左右的样子,一位失去联系很久的朋友突然来电,约晚上一块吃饭,说是陪一位重要文艺界的客人。惊讶之余,是长长的回忆。那年去省委党校读研究生,多亏了那位朋友一路同行的无私支持。

吃饭间,朋友给我介绍了当天的客人,是位曾经在德国留学的教授,在湖北美院任教,言谈间颇有欧美浪漫之风。客人对我讲述了此行目的。

意大利电影大师米开朗琪罗・安东尼奥尼一生收获了包括金狮奖、金棕榈奖等各种影坛荣誉。先生一个重要的经历就是在1972年,应中国政府邀请拍摄纪录片《中国》,本来对中国的美景有着美好向往的他想把这部纪录片拍成风景纪录和大场面纪实,但是看到当时真实的中国之后,他决定把摄像机对准每个中国真实的民众。当时的林县是先生一个重要的拍摄选题,主要集中于第二部分。当时林州的大菜园村、红旗渠等被先生用镜头带到了世界视野,同时用镜头和影片保留了故乡父辈们曾经生活的三维的空间。

教授此行就是要重走电影大师米开朗琪罗・安东尼奥尼当年的路径,重新采访当年的风土人情,用影片的对比,展示社会的变迁。大年三十,教授发微信给我拜年。顺便说片子基本做好,名字为《中国-林州-红旗渠》。

希望能早日看到片子。以目睹故乡沧海桑田的变幻,曲折坎坷的变迁,以顺着精神的脉络回望一下祖辈们,父辈们的来时路,然后整装上路。

小时候,故乡多有柿子。柿子熟了,红红的挂在树梢,像一个个喜庆的灯笼,入口,绵绵的,甜甜的;如果不熟,便苦涩难忍。于是,不知何时创造了一种“懒柿子”的加工方法。把一个个青涩的柿子放在盛有清水的锅里,放到火台的后面,持续加温。等上十天半月的光景,柿子“懒”好了,甜甜的,脆脆的,别有感觉。

其实,故乡何尝不是如此,人与物,经济与社会,都会经历由青涩到成熟,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到高级的蝶变。岁月的流淌,本身就是一种酝酿,一种质变,无论对错,无论长短,无论成败,都将沉淀为历史不可或缺的年轮。

昨日,白雪皑皑,天降祥瑞,好像是对2013年一冬无雪的交代,又好像是对2014年万千好景的开场。

有朋友在微信上赋诗一首: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小城昨夜降祥瑞,新年气氛忽妖娆。

瑞雪兆丰年。东方欲晓,我们出发吧。

作者简介:

杨玉东 省委理论宣讲团成员、理论宣讲专家,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北方工业大学、安阳师范学院、新乡学院、安阳工学院兼职教授,红旗渠廉政教育学院特聘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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