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行千里》游子泪目的背后

原标题：《儿行千里》游子泪目的背后

【留美学子】第3124期

10年国际视角精选

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陈屹视线】教育·人文·名家文摘

用歌词谱写车行之路

采访著名歌词作者车行先生

文 / 北奥

原载中国侨联《海内与海外》11月号

【留美学子】再编辑推出

北奥（左）与车行

一个美好的社会需要有动听的歌曲，而一首动听的歌曲需要有感人的歌词。

无论是在一场演出还是一次集会中，无论是在一场轰轰烈烈的社会运动中，还是面对一次社会的大动荡大改变中都离不开一首能够鼓舞人心、激励斗志、感人肺腑的歌曲。而这些歌曲的流行与否，火爆与否除了它的曲调节奏和演唱风格之外，最基础最重要的就是歌词。

如果说一首歌是在其演唱开始才决定它是否受欢迎，能否流行，那么可以说，当它的歌词问世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这首歌的命运。

我非常感谢自己的父母，除了给了我健壮的体魄，聪明的头脑，还给了我一副好嗓子，这让我年轻的时候在学校里很出众。我的学习成绩在学校里是遥遥领先、体育在校运动会上也是出类拔萃，但是最让我受到大家喜爱的，还是因为我的嗓音，我的歌声。

我是一个天生张嘴自然就是High C的男高音，大家都喜欢我的歌声，不仅是音色美，发音纯正而且富有感情色彩，是一个优秀的男高音民歌唱将。

到了美国之后，我在洛杉矶连续主办了十几年的华人春晚，除了自己担任总策划之外，我还会表演一个男声独唱。这么多年以来我在舞台上表演的歌曲包括了，阎维文的《母亲》、刘和刚的《父亲》和王宏伟的《儿行千里》，我也通过给舞蹈伴唱的形式表演过《常回家看看》和《好日子》。所有这些歌曲，最最能够打动我的还是《儿行千里》因为，我太喜欢这首歌的歌词了。

后来我注意到所有这些脍炙人口的歌曲的歌词都是由车行老师写的，当我得知所有这些被广大群众所喜爱最流行的歌曲都是车行老师一个人创作出来的时候，我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每当旋律响起，我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无论我演唱的是《母亲》、《父亲》还是《儿行千里》总能得到观众热烈的反响，不仅是台上的我眼睛里面充满了泪水，台下观众的眼里也是饱含热泪，有的还是泣不成声。

有一回过年的时候我在一个华人老年公寓里演唱《儿行千里》，当我唱完走下舞台的时候，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妈妈战战兢兢地走到我的面前，她花衬衣的胸前早已经被哗哗落下的泪水打湿了。她告诉我说她随着我的歌声从头哭到尾。

美妙的旋律，感人的歌词，老人家告诉我说，当她听到“千里的路啊，我还一步没走，就看见泪水在妈妈的眼里流，妈妈眼里流......”的时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儿子离别的时候，母子离别的情景活生生地就出现她的眼前，让她泪如雨下，不禁在台下嚎啕大哭起来。

齐白石弟子彭书民老师给我带来了车行老师。

疫情三年刚一结束，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回了北京。因为我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见到九十岁的老母亲了。思念啊，想念啊，这种儿子对母亲的思念跟对于自己儿子和孙子的爱完全不一样，那是一种牵肠挂肚啊。

北京的著名歌唱家彭书民老师为我举办了一个欢迎餐会，还说他们要给我一个惊喜，我还以为又要摆出一个巨大的龙虾或者造型的象拔蚌什么的菜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把车行老师邀请到了现场。

说真的，当我见到车行老师的时候，我知道彭老师的一桌高级饭菜都白瞎了，他们不知道，能让我见到车行老师，比吃什么样的山珍海味都重要。

那天宴请的场面很大，人很多，菜很丰盛。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车行老师很高大结实，白白的肤色，圆圆的脸庞，满脸都带着笑容，一点也不像是年逾古稀的老人。车行老师很和蔼可亲，没有一点架子，我说话的时候，他听得很认真，还不时地插话交流。

那天我给车行老师唱了《儿行千里》得到了他的称赞，说我找对感觉了，那个儿行千里儿字的滑音很漂亮，这让我很受感动，当即就跟他约定，一定要对他进行一次采访。

没有想到我后边的行程排得满满的，竟然没有机会静下来和车老师好好地聊聊，直到我回到了洛杉矶。一天的下半夜，是北京的下午吧，我和车行老师接通了电话。没有想到车老师一口就答应了我的采访，说道：给你一个小时吧。就这么隔着太平洋，隔着时空和星空，他在北京的家里，我在洛杉矶的家里，我和车行老师各自举着手机，开始了我们的访谈。

我对车行老师说，我知道在几十年的创作生涯中您有很多的优秀作品，但是今天我们只谈《儿行千里》因为我最喜欢这首歌曲，也多次被它的歌词所打动。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万事都有一个起因和缘由，您是在什么情况下写出的《儿行千里》？为什么会想到写这首歌？

车行老师陷入了深思，仿佛是在回忆当年的情景。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那是因为作曲家戚建波老师的一个邀约。那天下午我在家里接到了建波老师的一个电话，你知道，我俩是老搭档了，曾经合作过很多次，也成功过很多次，都是实实在在的人。踏踏实实地做事，稳稳当当地出成果，所以有人说我俩的心是相连和相通的，这一点都不为过。”

车行老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天在电话里他给了我一个创作命题，叫做《儿行千里母担忧》，大家都知道，这是老百姓常说的一句俗语，用来形容母子心连心，表达出每一个母亲对喝自己的奶，自己哺乳养大，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女的一份骨肉深情。

我开始也是按照这七个字的题目写的，可是后来被我改成了四个字，变成了《儿行千里》。去掉后面的三个字，是因为我感觉四个字更能够浓缩出那份母子深情。因为当你说出儿行千里这四个字的时候，在听众的心里已经不由自主地，自觉不自觉地喊出了后面“母担忧”三个字。这种歌手与观众在舞台上接力式衍生出来的歌名更能够感染观众，点燃观众，激发出观众心底的激情和真实的感受。

“怎么写这个歌词呢？这实际上也是一个挺复杂的事儿。”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仿佛看看见车行老师点着烟，在自言自语：因为这个儿行千里啊，实际上应该是由母亲演唱对不对？自己的孩子就要远行了，母亲的那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是可以揣摩的，也是可以爆发的。我甚至都能够想象出那种哭腔和那种入戏后的泪流满面会引发出观众怎样的共鸣。

可是您没有按照这个模式走啊！我忍不住地插话道。

是啊，你想想，你得找多大年纪的母亲来演唱是不是？假如说是儿子参军入伍，或者是儿子到大城市去上大学，这时候的母亲至少也是奔五十岁了，这样就给寻找演员本身提高了难度。还有可能是她刚刚唱红了这首歌，自己的嗓子不行了，身体不行了，再有就是演唱这首歌的受众群体的基础就小了。

后来你们看到的是，当这首被唱火了以后，在全国各条战线，各大中小城市，各个机关团体，商业行号，涌现出多少个王宏伟啊！所以我决定让男生唱，从孩子的角度、从孩子对妈妈的观察和感悟的角度创作歌词。这当然是提高了难度，说心里话哈，这个难度很大，难度是极大的啊。

车行老师说到这里，不禁是喃喃自语，感慨万千地回味着。

那是通过哪个细节、哪个场景、哪段故事触发了您的灵感呢？我打破砂锅问到底似地追问道。

其实是我想到了一个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细节。车行老师笑着卖了一个关子。

什么细节呢？您说来听听？我着急地追问。

想到了一个什么细节呢？那对我来说是一段难忘的时光，一段很难忘、很难忘的记忆啊。很明显地，我能够感觉到说到这里车行老师的声音哽咽了。

您喝口水，慢慢地说。我急忙说道。

北奥与母亲

一九七六年，我离家当兵的时候是十八岁，离家前我去跟奶奶告别，奶奶那年已经是八十多岁了。我当兵这件事情奶奶是知道的，也为我高兴，可毕竟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第一次离开奶奶。这一离别至少是个三年五载吧，可能就是怕，怕再也见不到孙子了。怎么说呢，我是跟着奶奶长大的，跟奶奶特别地亲，那种亲恐怕是超过了对母亲的感情那种。

我能够理解。我看到车老师太投入了想岔开一点。

当我掀开门帘，看到奶奶的时候，奶奶正在抹眼泪，那种哭啊，就是那种无泪的哭，浑身都在颤抖。你看看，千里的路啊，我还一步没走。

说道这里，车行老师已经不能够自制了，从他的讲述中可以体会到那种真情、那种亲情。

那么大岁数的老人啊，一步一颤地走到床头，摸索着从炕席下面给我拿出了五块钱，一张皱皱的五块钱，让我带着！那是她老人家省吃俭用出来的五块钱啊，那是她老人家寄托着全部思念的五块钱啊！奶奶流着眼泪给我拿钱的这个细节永远地铭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永远地保存在了我的记忆中。我不能忘，也不敢忘记啊。

说道这里，车行老师的声音完全哽咽了。他对我说：当时在北京，在饭厅你说的那句话是很准确的，就是人还没有走，为什么泪就在眼里流？这就是血脉，就是亲情啊！这是最动人的时刻，也是最感人的时刻，更是最真实的时刻啊。

您说的太好啦！我激动地说，没有真实的生活是不可能写出来的啊。

其实也有人让我修改，说哎呀，这孩子还没有走，妈妈怎么就哭啦，说这样不好吧。我当时就想，人和人的感觉不一样，你一定是没有过这种生活的经历，而我写的是大多数老百姓的切身体会和感情。就是要通过这种细节的描写，是吧，把儿行千里啊，准备出外上学、当兵、打工是吧，离家时的那种情感浓缩在家门口儿。你想想啊，当这个东西爆发出来的时候，那观众和听众的眼泪在此刻就会喷涌而出啦。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车老师，怪不得您的歌词可以感人，可以让听众产生共鸣，原来您还有这么一个故事啊！

哈哈，车行老师也忍不住大笑起来。他接着说：写这个《儿行千里》的时候，我在哈尔滨。当我接到建波儿的这个电话以后，我翻身趴在床上，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一下子就入了戏，只用了二十分钟，我就写完了这个作品。

我接过话说道：这二十分钟可是您三十多年生活的沉淀啊，奶奶与你哭着告别的情景在您心中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厚积薄发啦。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直在说，生活才是一切好作品的源泉和动力啊。后来找歌手录音的效果也很好，在一些场合试唱，每一次都能够打动听众，打动每一个在坐的人。大家都说这是走心的歌词，它在歌手演唱的同时也在撞击着听众的心灵。电话那边的车行老师无比自豪地说道。

北奥老师啊，我知道你也是一个作家，我也读了一些你写的感人故事，你也是一个善于抓住读者心灵的人。这亲情歌曲为什么感人呢？首先就是要有细节，有感人的故事。如果只是抽象的理论，只是说教，怎么说呢？你就很难去拨动听众的心灵。

比如说缝缝扣儿啊，一碗小米粥啊，这些场景，自然就会让你想到拉拉孩子的手啊，摸摸孩子的脸啊，就是忙前忙后，就是左右徘徊。妈妈总是觉得还想为孩子做点什么，总还能想起什么事儿，这就是融化到血液里的母爱啊。

母爱很伟大的呀，就是在这个孩子走的那一刹那，这种感情怎么能够爆发，通过什么细节，能够表现出母爱的那种心情，表现出儿行千里，那种游子的内心时刻的那种状态。所以呢，叫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吧，应该这么说是吧？车行老师谦虚地说道。

日后看到的这个歌曲呢，已经是很感动人了，这说明这个作品呢，在内容上还是属于有血有肉，能够打动人心的，是个成功的作品。我边听边记，不知不觉中已经写了好几页纸。

您认为什么是好作品呢？我连想都没有想就抛出了这个问题。

好作品必须是有血有肉，一定要看得见、摸得着。我有好多歌词啊，就是给作曲家呀，或者歌手看一看，就是看看那个纸面儿的词儿，他们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地落下来了。

车老师咂了咂嘴，继续说道：有一次我给戚建波写了一首歌词叫《仰望母亲》，他看着看着，眼泪噼里啪啦就落在那纸上了。还有一首是叫《你还能陪妈妈多久》，那个歌手看着歌词，还没有唱几句眼泪噼里啪啦就落在纸上了。

为什么呢？

就是因为某一个细节啊，当一个个细节走进了读者或者歌者的心灵，感动他们了，自然就有了共鸣。尤其亲情的歌曲，一定首先在歌词上下工夫，才能够不辜负作曲家给咱们的歌曲呢，叫锦上添花也好，插上翅膀也罢，就是要飞出去啊。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放下电话，我从窗口已经看到了东方破晓，看到了洛杉矶天空的鱼肚白色，也更加理解车行老师为什么总是能够创作出好的歌词，让作曲家有感觉、能够触动灵魂的歌词。

迎着破晓的晨曦，向着母亲的方向，我情不自禁地又唱起了那首《儿行千里》，千里的路啊，我还一步没走，就看见泪水在妈妈眼里流，妈妈眼里流，妈妈眼里流 .......

2023秋 完稿于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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