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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白短篇小说的戏剧性与反戏剧性

来源：朋友圈生活时间：2024年01月05日 10:03

原标题：墨白短篇小说的戏剧性与反戏剧性

墨白短篇小说的戏剧性与反戏剧性

□刘涛

在中长篇小说之外，墨白在短篇小说包括微型小说方面进行过积极的文体探索。长篇小说与短篇小说的不同,不仅体现在篇幅长度上，更是创作方式、艺术手段、创作思维的不同。两者的差异,源于作家认识世界、呈现世界的不同方式。与长篇小说相比，短篇小说更追求所谓的“戏剧性”。所谓“戏剧性”，就是抓取对生活本质具有高度概括力与表现力的“典型”，包括典型意象、典型时刻、典型动作、典型细节等，用最经济的场景化、空间化结构手段（极短时间、最少场景、极简语言、动作）来完成人物性格塑造和主题揭示。本文试图通过墨白短篇小说在戏剧性和反戏剧性方面的多向追求，透视其在短篇小说文体上的探索和试验。

墨白短篇小说的戏剧性首先体现在空间化、场景化的结构选择上。短篇小说艺术在本质上是结构艺术，篇幅的有限决定作家必须舍弃时间而选择空间，即以提炼过的富有意味的空间场景去暗示、象征小说主题，表达作家对人生的认识。例如《六十年间》，题目显示的是“六十年”的时间，但作者选取的是农历三月初九清明节前一天黄昏这一特定时间点，通过老鸡的女人六十年后返回村子祭奠老鸡这一事件，表现六十年间的人世沧桑。《等待》选择劳改犯终于回到尘封已久的家门的特定时刻、场景：劳改犯两年后再次回到家，妻子小喜鹊已不见踪影，只有一只狂吠的黑色恶狗扑向自己，随即发现它原来是小黑，只有它还在等待主人归来。

墨白短篇小说的戏剧性还体现在对典型意象的提炼和选择，这些意象往往由小说题目就可看出。《洗产包的老人》的“产包”，是一个富有象征意味的意象，它象征着生命的诞生。《红月亮》中的“红月亮”象征二奶奶对死去女儿“月儿”的无尽思念和期待。《阳光》中的“阳光”，象征主人公对美好生活和体面人生的向往。《蜡烛》中的“蜡烛”，象征学校老工人的无私奉献和牺牲。《井》中“我”在暴风雨中跌入深井，在大声呼救中被刚离婚的前妻梅兰所救，当她要带我再次回家时，我因拒绝和绝望再次陷入井中。“井”是小说的核心意象，象征围困和困境，象征“我”在乡村与城市之间的犹豫彷徨和两难抉择。《门》写“我”和妻子听到对面邻居家中的吵架声和女邻居绝望的求救声而不敢开门相救，只能隔“门”相望。这里的“门”象征城市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冷漠与隔膜。

墨白有时采用声音意象结构小说，例如《号叫》。这篇小说提炼出“号叫”的声音意象，用“军他妈”患肠癌后在疼痛中发出的持续号叫写出生活的苦难与伤痛。这篇小说艺术很巧妙，它不但描绘军他妈深夜发出的痛苦号叫声，还着重表现了周围邻居们对这声音的反应，对这位不幸老人辛苦一生的回顾、肯定和同情。他们最初被号叫声所扰，之后逐渐适应，一旦女人死去，号叫声消失，他们反而睡不好觉。这篇小说从个体与群体的关系角度写个人，在写法上与鲁迅颇为相似。这篇小说重在发掘人性的善良，这是它与鲁迅小说的不同之处。

墨白短篇小说的戏剧性还体现在其他方面，诸如情节的反转与发现，视角的限定和选择。《现实的颠覆》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写谭渔1993年7月5日中午穿越繁华街道到酒店与女粉丝秦君约会，二人在缠绵中度过一段难忘的浪漫时光，第二部分写谭渔这天中午穿越繁华的街道到酒店与女粉丝秦君约会时，意外发现自己的手表慢了一小时，错失了与秦君的约会。第二部分的情节是对第一部分情节的颠覆，而第一部分情节同样也是对第二部分情节的颠覆。作者通过情节的反转，巧妙暗示了谭渔对灰色现实的倦怠与逃离，对粉色浪漫生活的向往与期待。《等待》同样存在情节的反转。墨白小说的戏剧性，还体现在视角选择，他的短篇小说往往采用第一人称限知视角或第三人称限知视角。《画像》《寻找》等小说采用第一人称限知叙事，《复苏》和《面临黄昏》采用第三人称限知叙事。这里的第三人称“他”都是洞察事件真相之人。

上述分析可知，墨白的短篇小说具有非常鲜明的戏剧性特质。但这并不意味墨白对短篇小说的文体探索和试验仅止步于此。事实上墨白还创作过一系列“反戏剧性”的短篇小说，例如他的《村夫图》系列，包括《赤脚医生》《铜匠》《张奶奶》《队长袁鳖》《自来笑》《陈祥云》《二叔》《剃头匠老梅》《恩舅》《染坊》等小说。这些小说的主人公，大多是过去时代农村的各类手艺人，或对手艺怀有敬意的人物。作者在表现这类人物时，没有采用通常的戏剧化手法，在小说命名、结构、场景和细节上刻意用力，而采用散文化的第一人称回忆视角，通过对陈年旧事的回忆和不经意点染，来刻画人物和塑造性格，凭吊历史。这类小说在写法上很质朴，近于散文，而远离小说，代表墨白短篇小说文体探索方面的另一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