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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农《关于暴力》：土著人的梦|《伟大的思想》（第二辑03册）

来源：朋友圈生活时间：2024年01月22日 16:37

原标题：法农《关于暴力》：土著人的梦|《伟大的思想》（第二辑0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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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思想》中文版全六辑，首发第一辑、第二辑。上期克尔凯郭尔《致死的疾病》：致死的疾病是绝望|《伟大的思想》（第一辑03册）（点击可阅读）让我们感受到克尔凯郭尔对现代忧郁心理的深刻洞见。今天再给大家分享《伟大的思想》第二辑03册《关于暴力》。作者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去殖民化和殖民主义精神病理学思想家弗朗兹·法农，译者是法国巴黎西岱大学Université Paris Cité 翻译研究中心(CET)负责人，东亚学院(LCAO)副教授张香筠。

《伟大的思想》（第二辑）

03《关于暴力》

Concerning Violence

借助暴力，殖民世界得以组建，暴力也伴随了土著社会结构的毁灭，暴力消除了原有的经济模式、行为和衣着方式，就在被殖民大众决定要创造历史冲进禁止他们入内的城市的时候，他们也会诉诸暴力，使用暴力。

法农生于法国最早的殖民地之一马提尼克岛，葬于法国最大、离本土最近的殖民地阿尔及利亚，法农的名字早已享誉天下，成为反殖民斗争和反种族歧视的一面旗帜。然而，要想真正了解法农短暂的一生，理解他的思想，只有近距离地阅读他的作品才能实现。

弗朗兹·法农1925年7月出生于加勒比海的马提尼克岛首府法兰西堡。1944年，不满19岁的法农不顾家人的阻拦，加入反法西斯抵抗运动，经北非进入法国，在阿尔萨斯前线战斗中负伤，后获得奖章。1946年他获得国家资助前往里昂学医，同时自己研习哲学，经常去听梅洛-庞蒂的哲学课，是《现代》（Les Temps modernes）、《精神》（Esprit）等哲学思想杂志的忠实读者，深受存在主义及现象学思潮的影响。

法农也是文学青年，热爱诗歌戏剧，阅读了大量当时的文学作品，在1949年至1950年还写过两个剧本。1951年他通过毕业论文答辩，成为精神病科医生。1953年法农被任命为法属殖民地阿尔及利亚的布里达精神病院主治医生。在行医的过程中，他对殖民制度之于人的精神伤害得以深入了解，逐渐开始关注殖民地的政治斗争。1954年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爆发后，法农因积极支持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FLN）、反对法国的殖民立场，于1956年被驱逐出法属阿尔及利亚。他前往突尼斯继续参与非洲反殖民主义解放运动，并成为阿尔及利亚自治政府成员。1961年12月法农死于白血病，年仅36岁。

法农的第一部著作是《黑皮肤，白面具》（Peau noire, masques blancs），1952年由瑟伊出版社出版，哲学家弗朗西斯·让松为这本书写了序言。书中从心理学、精神病学和哲学视角对种族歧视现象及黑人的感受进行了细致的描写和分析。他的最后一部著作，《全世界受苦的人》（Les Damnés de la Terre）由萨特作序，在他去世前的1961年11月由马斯佩罗出版社出版。此书在法国以“危害国家安全”的罪名被警方查禁，但在非洲国家广泛发行，很快便成为第三世界反殖民主义斗争的理论经典。英译本1963年问世后，此书也成为60、70年代美国黑人民权运动中的必读书。

《关于暴力》最早发表在 1961年5月的《现代》杂志上，后略经修改收录入《全世界受苦的人》一书中，成为该书的第一章。这一年，法农的白血病已经确诊，治疗收效甚微，他深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开始了一场与时间的赛跑。1961年夏，整书完稿后，法农托人请萨特为其作序。萨特由波伏瓦和克洛德·朗兹曼陪同，7月底在罗马与法农见面，经过三天三夜的交谈之后，萨特欣然命笔，于9月交稿。萨特的序言加强了此书的知名度，扩展了读者范围，但是从一定程度上也促成了某种误读。“序言”中的一句话被广为传播：“（被殖民者）杀掉一个欧洲人可谓一石二鸟，同时消灭了一个压迫者、一个被压迫者，剩下一个死人、一个自由人。”多年来法农因此被看作是一个歌颂暴力的作者，受到阿伦特等思想家的批判。但是，法农本人究竟说了什么？

写作本文的历史背景主要是极为惨烈的阿尔及利亚独立战争。这片土地自从1830年被法国占领之后，由于离法国本土很近，一直实行鼓励法国人口迁移的政策，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在阿尔及利亚居住的欧洲人口（以法国人为主，包括少量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已达到将近一百万，阿尔及尔被称作“法国第二大城市”。法农在精神病院工作期间，认真研究了他所接触到的精神病人的多种病态表现，他得出结论：这块土地的制度是建立在掠夺和杀戮基础上的，本地人在自己的家乡被剥夺了人的资格，完全被异化，在这种情况下医治个体病态或解除个体异化的尝试都是异想天开。

文章的内容并不专指阿尔及利亚，而是面向全世界的反殖民斗争。法农首先对殖民地社会的组织形式进行了描述：“殖民地社会是一分为二的社会。分界线、边界，就是军营和警察局。在殖民地，被殖民者的主要官方对话者，也就是殖民者和压迫体制的代言人，是宪兵或军警。”他指出，殖民社会就是以暴力为本的：“宪兵和军警随时在场，……维持着与被殖民者的联系，……使用的语言是纯粹的暴力……把暴力带到被殖民者的家里、头脑里。”他强调殖民世界是二元对立的世界，土著人的文化被全面否定，被殖民者被当作邪恶的象征，甚至被动物化：“在现实中，殖民者谈到被殖民者的时候，他使用的语言是动物学语言。他会说黄种人的爬行，说土著人区域的蜂拥，说群居，说气味，说繁殖，说躁动，说蠢蠢欲动。”所以殖民者一定要把被殖民者隔开，把他们“捆扎住”：“土著人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待在自己的地方，不能越界。因此土著人的梦是肌肉运动的梦，有动作的梦、有攻击性的梦。我梦见自己在跳跃，在游泳，在奔跑，在攀登。我梦见自己放声大笑，一步就跳到了河对岸，身后有无数车辆在追赶我，但是怎么也追不上。殖民地时期，被殖民者总是在晚上9点到早上6点之间解放自己。”

他观察到，在这个世界里，被殖民者“总是胆战心惊的，因为他弄不懂殖民世界的各种符号标志，他从来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越界了。在殖民主义者安排的世界中，被殖民者永远是可能的罪犯”。然而，作为精神病科医生，法农清醒地意识到，被殖民者的确“被统治，但是没被驯化。他被看作是低等的，但他不相信自己低等。他在耐心等待殖民者放松警惕后就扑上去。被殖民者的肌肉一直在等待。我们不能说他担心或者惧怕。其实，他随时准备放弃自己猎物的角色而充当猎人的角色。被殖民者是一个随时梦想做迫害者的被迫害者”。如果说“殖民者的出现一开始就意味着土著社会的死亡、文化的萎缩，以及个人思维的瘫痪。对于被殖民者，生命只可能从殖民者腐烂的尸体中出现”。同时法农也看到，“在个人层面，暴力是可以解毒的。被殖民者可以通过暴力消除自己的自卑情结，消除自己的消极绝望态度。暴力使他变得坚毅，使他自己恢复信心”。

这篇关于暴力的文章没有歌颂暴力，也没有号召人们走向暴力，而是以观察者、思考者的角度对各个层面的暴力予以全面解析。法农是一个医生，他的目光显然不是政治家的目光，他看到的是真实的人，是人的动作、人的表情，他知道反殖民斗争的胜利并非终点，他渴望的最终是人的解放。世界民族独立运动大潮落下已经半个多世纪了，如果说法农作品的政治背景已经远去，类似的制度对人的压制与异化却没有消失，暴力的问题不仅没有过时，甚至成为当今社会最为棘手的难题。读法农的文字，理解他的分析，一定会对今天的思想者带来启发。

张香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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