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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洪侠｜除夕想起一个名字

来源：朋友圈生活时间：2024年02月23日 11:28

原标题：胡洪侠｜除夕想起一个名字

至迟上小学的时候我就知道鲁迅了，根本不用等到语文课堂上学他的杂文才认识他，他的版画头像，还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那两句诗，随便在哪里都看得见，正所谓“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当然，真读懂他的书，乃至真懂他这个人，并不容易，且越来越不容易。1990年代初我大体翻过一遍《鲁迅全集》，后来新版全集和编年集、分类集也都置齐，准备着有朝一日要从头重读鲁迅。但这一日究竟是何日？目前说不清楚。

知道周作人就太迟了。刚才我一直在想：我到底什么时候知道鲁迅有个“散文家与汉奸”的弟弟周作人的呢？说不清。或许要到1980年代后期。能够确认的是，我买的第一套周作人的书，是钟叔河先生编的岳麓版《知堂书话》。初版应该是1986年，我买到时，是1988、89年的样子了。我对这套书的感情，有段时间到了不能与之相见的程度，因为一见之下，就想掏钱买下。2001年我在深圳初次拜见钟叔河先生，就曾表白说，《知堂书话》不仅周作人写得好、钟老您编得好，设计印制在当时也算淡雅别致得出乎其类，集知堂墨迹的书名都成了一个标志。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后来《知堂书话》还会出现多种版本，更料不到不管后来怎么变换花样我都觉得还是初版最清秀动人，最素朴无华，最超凡出众。那是最有“书话”味道的设计，也是最具知堂文字风格的设计。

后来不止一次听钟先生讲起，1979年“落实政策”他获得一个出版岗位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出版周作人的书，实现心中多年愿望。1980年，很少有书报刊提到“周作人”的时候，他就选定要出版周作人的《知堂回想录》，因为此书当时只有香港三育版，内地偶尔见到的，都是不明来历的翻印版。他1963年开始和周作人通过几封信，后来和周家后人也有来往，联系版权应很方便。书稿1980年就编好了，写于这年4月的“出版说明”写道：

周作人是鲁迅的二弟，早年和鲁迅同时留学日本，一同翻译、介绍外国文学作品，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重要作家之一，与陈独秀、胡适之、钱玄同、刘半农等人往来颇多，熟知文坛掌故。他的这一本回忆录曾以《知堂回想录》的书名在海外发行，对于研究鲁迅的生平事迹，研究五四以来文坛的情况，提供了大量重要的第一手材料。尽管作者在抗日战争时期曾经堕落成为汉奸，但考虑到本书的史料价值，我们仍决定将它印出内部发行，供有关研究人员参考。

书名《知堂回想录》改成《周作人回忆录》；不署作者名字；书名页加“（供内部参考）”字样，版权页标明“内部发行”：即使如此，此书的出版仍然一波三折，后来据说北京高层有人说话支持，《周作人回忆录》才于1982年1月印了出来，印数为14200册。相比那时一本书动辄发行几十万册的繁华，这本改头换面、“内部发行”的《周作人回忆录》印数算是极少、场面似乎过于素朴了。不过这本书却占了中国当代出版界两个第一：《知堂回想录》第一次出内地简体版；1949年之后周作人的名字第一次在书名中出现。而同期周作人作为作者第一次出现，就是那套《知堂书话》了。钟老曾说，1985年我有了一点点选题出书的可能，就立即编印《知堂书话》，这是中国大陆1949年后第一部署“周作人著”的新书。

然而，虽然书名、作者署名中出现“周作人”是1982年及之后的事，但1980年6月出版的一本书中，已经有几篇谈论周作人的文章，且“周作人”三字不仅多次出现在文章里，而且不止一次出现在标题里。这本书就是《晦庵书话》。

1962年版的《书话》丝毫不涉及周作人。即使谈论《域外小说集》，文中除提到一次“会稽周氏兄弟纂译”外，通篇都只是说鲁迅，似乎这两册译文集，全是当哥哥的在操持。有一处倒也提及“鲁迅收在《域外小说集》里的译文虽然只有三篇”，那么书中另外的篇目都是何人所译？

这样的处理符合那个时代的“规矩”。周作人原名周櫆寿，又名周奎绶，后改名周作人，字星杓，又名启明、启孟、起孟，笔名则有遐寿、仲密、岂明，号知堂、药堂、独应等等。其笔名堂号之多，恐怕仅次于鲁迅。1949年之后，“周作人”之名不能出现，他的译作与著述，署名“周遐寿”的居多，《鲁迅的故家》《鲁迅小说中的人物》等都是照此办理。

但是，读《晦庵书话》第一辑“书话”的附录，我们才知道周作人还有一个笔名叫“难明”。而《晦庵书话》竟然又另收了几篇与周作人有关的书话——

《苦雨斋小书》（215页）

《周作人绍兴话序歌》（308页）

《周作人最早书》（357页）

《孤儿记》与《侠女奴》（359页）

不知道《晦庵书话》算不算是1949年后公开出版物中第一本收有谈论周作人著述文章的书。当年读《晦庵书话》，没从这个角度想过。书出了四十多年后，我忽然后知后觉起来，说来也可叹！

胡洪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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