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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打鱼人

来源：朋友圈生活时间：2024年03月29日 12:13

原标题：希腊打鱼人

蓝蓝，1967年生于山东烟台，祖籍河南郏县。少年时代开始发表作品，出版有诗集、中英文双语诗集、英语、俄语和西班牙语诗集19部；出版童话童诗、散文随笔集等16部，儿童教育读本2部。作品被译为英、法、俄、西班牙、德、希腊等十余种语言。曾获第四届诗歌与人国际诗歌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诗人奖、袁可嘉诗歌奖、苏轼诗歌奖、首届四会女诗人杰出贡献奖、天问诗歌奖、三月三诗歌奖、欧阳山文学奖等。2014年由希腊荷马故乡希奥斯市授予其“荣誉市民”称号。

蓝蓝曾出席《诗刊》杂志社举办的“2004·汝州诗会”、中国诗歌学会举办的“2023·汝州国际诗歌文化周”，并被聘为汝州市广成小学教育集团“什么诗社”顾问、汝州市来青苑学校“来青苑诗社”导师。

蓝星大船停靠在伊奥斯岛近乎无人的码头上，下船的乘客寥寥无几。

大多数人都要去下一站的圣托里尼岛，那个传说中美得令人绝望的火山岛。码头上的水警一连问了我们两次，确认我们不是下错了船，才一脸惊诧地微笑着耸耸肩。

离岸后的客轮搅起巨大的碎玉般碧绿的波浪，缓缓远去，消逝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

码头转眼变得空空荡荡。能听到见岸边成群小鱼窸窸窣窣吐水泡的声音。我们把手里的面包掰碎，撒进海中，引来了密密麻麻的鱼群。最小的只有寸把长，鳞光闪闪。大一点的是红色鱼群，扁身子，沉在一米深的水下，像闪电在一团团云雾中，变幻不定。不远处，一只强壮的拉布拉多狗被一位老人拖着，走向靠在一边的名叫“圣尼古拉斯”的小机动船。圣尼古拉斯，朋友告诉我，是保护海上行船安全的神。

十几分钟后，我们已经在这艘要去下拖网的小船上了。船长就是那位老人，赞尼斯，六十多岁的模样，须发皆白，被爱琴海阳光晒得黑红的脸叫人想起海明威《老人与海》中的圣地亚哥。他的副手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叫尼克斯，静静地坐在船尾。两张近千米长的拖网分别堆放在前舱的船舷两旁。九个月的狗狗名叫博伊斯，已经很高大了，在船上跑来跑去，低头四下嗅着，在被海浪颠簸的船上如履平地。

赞尼斯话不多，当过水手的他对我们的好奇心见多不怪，一手扶着舵，眯眼一根接一根抽自己卷的纸烟。我们把自己带的一盒烟全送给了他们。

大约二十分钟后，在靠近一片海礁的空旷海面，开始下网了。橘黄色的两只浮球扔下海，只见尼克斯手疾眼快地嗖嗖理好网，随着慢下来的船迅速地把网布撒海面。这种飞速的动作把我们看呆了。船长赞尼斯掌舵--这显然需要经验和技术，因为要把网布撒得均匀，又要掌握好船的速度和角度。我们看到的网已经非常破旧，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窟窿，有的地方连浮子都没有了。赞尼斯笑着说：这些窟窿大多是被狗咬破、被礁石挂破的。

那天我们返航时，天已经晚了，太阳慢慢沉落进了西边云海接连之处。我们约好第二天随他们出航收网，但当我们赶到码头时，却没有他们的踪迹。一直到中午，当我们拿着冲洗好的头天给他们拍的照片走进他们简陋的小屋时，才知道他们天刚亮就去了海上。

“看，这是我们昨天打到的鱼。”赞尼斯从冰箱里拎出一个塑料袋，我吃惊地看到里面只有五六条尺把长的鱼。难道这就是他们一天的收获？我实在难以相信。

第二天早晨，我们早早来到码头，再一次出海跟着他们收网。这天风浪有点大，我躲在狭小的床舱里，看到操作台四周的各种测试水深的声呐显示器和无线接收器上方，挂着圣母玛利亚的圣像。一个一寸高的玩偶小姑娘放在一卷胶带中间。

船长赞尼斯换上了橘红色的防水服和高筒靴，不时灌上一口白酒，卷烟也抽得更厉害了。这次他没有带狗来。而尼克斯一如既往，沉默寡言地坐在船尾。他们给了我一些贝壳，脸上是令我感动的喜爱的样子。

起网了--这更像是一场小小的战役。船长站在船头的绞轮前，负责摘鱼、理网、拣去网上来的海藻、石块，尼克斯则在船后掌舵。我的心一直悬着，盯着闪闪发光的网源源不断从海水里被绞上来。想象中银光闪闪鱼儿蹦跳的情形根本没有出现，过了几分钟后才看到网上挂着一条一尺长的红鱼。破旧的渔网，就像他们风雨飘摇的海上生活，似乎无法网到更多的希望。当所有的网都拖上来时，我看到船上只有五六条鱼，其中还有两条被鱿鱼几乎吃光了身子。

“打鱼就是这样的。”赞尼斯平静地朝我们笑笑，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那一刻，我几乎要流泪。海明威笔下的圣地亚哥，也曾一连84天没有打到过一条鱼，但那是小说，而站在我面前的，却是两个真实的打鱼人。

尼克斯告诉我们，船长赞尼斯的几个儿子都在伦敦，他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除此之外，我们对赞尼斯一无所知。长年在海上生活的人，大多沉默寡言，这使他们守住了他们与大海之间的秘密。而我知道，如今的赞尼斯和尼克斯，依然会在那座名叫伊奥斯的小岛上，在那间简陋的屋子里相对而酌，盘子里放着两只生牡蛎，或者一条鱼。那条停靠在港湾里的小船上，挂着一条来自遥远东方的红色中国结，当他们从舱里朝大海望去的时候，就能看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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