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风·读书特刊

原标题：中原风·读书特刊

□陈泽来

10岁那年，斗大的字好赖识了两箩筐，开始关注一切和文字有关的物什。一天放学后，看到大哥带回一套叫《隋唐演义》的小人书，产生了要瞅一眼的念头，这一瞅再也放不下来，记住了李元霸、宇文成都、裴元庆……翌日跑到学校去，把隋唐十八好汉的英雄事迹，尽数抖搂给小伙伴们。大伙儿簇拥着我如众星捧月，我很快成了班里最有威望的人，占据了班长的宝座。

小学三年级第一次写周记，语文老师把我的作文当成范文读，我红头涨脸地很受用，虚荣心大获满足。为提高自己的写作水平，我开始绞尽脑汁四处收集小人书。看《精忠岳传》时，心里不止一次想，如果要我来写这部小说，绝不会写岳飞、岳云风波亭遇害，我要让他们好好活着，终有一天“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会做木工的父亲为我量身定做了几个小箱子，我将小人书用牛皮纸包上封皮，再让读初中的大哥郑重地题上书名，看它们整齐地列成一个个方队。从《三国演义》到《穆桂英挂帅》，从《武松打虎》到《大闹天宫》，从《旅行家徐霞客》到《复仇历险记》，从《林海雪原》到《敌后武工队》……小箱子里的小人书突破500本大关时，生在古凉州的我，像黯淡的毛毛虫，神奇地蜕变成了花蝴蝶。我的阅读范围，进一步扩大到诗歌、散文、随笔、小说等各类题材，开始对文史哲乃至宗教、艺术等领域，都产生了浓厚兴趣。

读初中时，校园里正值流行金庸的侠骨琼瑶的柔情和三毛的洒脱不羁，我被裹挟其中。那是真正的痴迷，除了上课听讲，课余时间手不释卷，连上洗手间都不忘揣本书去。有一天晚自习，借到萧逸的武侠小说《马鸣风萧萧》，待合上书才发现，教室空空如也，只剩下我一个人心无旁骛地“皓首穷经”。

初中三年，我读遍了金庸、梁羽生、古龙、温瑞安等人的武侠小说，对金庸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更如数家珍。终于有一天，我激怒了沉默温和的父亲，他第一次用力撕毁了被我攥得潮乎乎皱巴巴的成绩通知单，对家中除课本之外的所有图书，进行了彻底的“大围剿”。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的侠客们只好蹑手蹑脚隐身转入地下工作。只要父亲派我去割猪草，我总是偷偷带一本书出去。无数个炊烟袅袅的黄昏，母亲为了寻我回家吃饭，几乎用脚丈量过村里每一户人家，我却正在家门口苞谷地里，抱着一本书啃得天昏地暗。

高中时到县城读书，学校每学期都要举行几次学习经验交流大会，我是语文课的发言代表。为了不负众望，我疯狂地借书买书，一放学就跑出校门，不停地围着邮政报刊亭打转转。

无数个星月无语的夜晚，我每每青灯黄卷彻夜不息，虔诚聆听一个个伟大灵魂娓娓诉说人类亘古不变的信念和情怀。旷日持久地坐拥书海，一天天如老僧入定，“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无论遇到啥烦心事，只要握一本书在手里，一颗心马上变得出奇地宁静，整个人像投入沸水中的茶叶，一点点舒展开来。

参加工作后，几乎每个周末，我都约三五好友去古玩城旧书市场淘金，返程时大伙儿把淘来的旧书交给我一个人抱着，他们乐得自在逍遥，岂不知抱着一大摞沉甸甸的旧书挤公共汽车，有着别样的富足和温暖。

工作之余，我就这样一次次将自己摊开成一本书，从韩昌黎、陶渊明到蒲松龄、王国维，从马尔克斯、卡夫卡到纪伯伦、泰戈尔……心安理得地把孤寂默诵成一种心情。

有时候猛地抬起头来，我会蓦然看着家中不断壮大的书墙而双眼湿润。它们使我生活困顿却永远灵魂高扬，它们使我人微言轻却常常目光远大，它们使我木讷呆痴却每每好友如云，它们使我的生命免于荒寂，日益变得丰厚。

杨绛先生说得好极了：“一个人不想攀高就不怕下跌，也不用倾轧排挤，可以保其天真，成其自然，潜心一志完成自己能做的事。真的，什么物质享受，全都舍得，没有书却不好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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