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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自己和解

来源：朋友圈生活时间：2024年05月07日 11:47

原标题：与自己和解

陆小鹿

电影《驾驶我的车》海报

日本导演滨口龙介执导的剧情片《驾驶我的车》，改编自村上春树短篇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中的同名短篇小说。

众所周知，村上春树喜欢在作品中向自己的偶像致敬。比如他最为读者熟知的作品《挪威的森林》，创作灵感即源自披头士乐队的同名歌曲。“驾驶我的车”同样是披头士乐队的一首歌名，收录在1965年披头士发行的专辑《Rubber Soul》中。看完《驾驶我的车》，我想村上春树应该也是喜欢契诃夫的，因为穿插剧情的主要连接点便是契诃夫著名的戏剧作品《万尼亚舅舅》。

影片探讨的是老生常谈的情感话题，涉及爱情及亲情。男主角家福是一位中年舞台剧演员，与妻子早年育有一个女儿，可惜女儿不幸早夭，这成了家福和妻子心中难言的隐痛。某天，家福因出差航班临时变更折返回家，恰巧碰见妻子出轨。一直深爱妻子的家福不明白为何相亲相爱的妻子会同别的男人上床，他也没法问出口，所以他既没有大肆声张，亦未和妻子大吵大闹，只是将痛苦和不快隐藏在自己心中，直至妻子突发脑溢血去世，他才意识到此生永远没有机会和妻子当面沟通出轨之事了，这成了他难以释怀的一个心结。之后，尚未从悲伤中走出来的家福开始准备《万尼亚舅舅》的话剧演出，希望能在工作中忘掉伤痛。他挑选了不同国籍的演员，分别以各自的母语来演绎角色，甚至还录用了一位聋哑演员，加入了手语的表达，呈现出一台别开生面的《万尼亚舅舅》。

后来，家福因眼睛有疾，剧场为家福雇佣了一位女司机渡利，每天接送家福前往排练场地。渡利性格沉默，但车技高超，两人最初没有什么交流。家福常让渡利在车内播放《万尼亚舅舅》的台词。慢慢地相处多了，两人渐渐打开心扉，交流起彼此内心的秘密。原来渡利心中也有一个难以释怀的死结。年少时，父亲抛弃了家庭，母亲独自抚养她长大。母亲在歌舞厅工作，昼伏夜出，情绪不稳，对渡利时好时坏。一天，山体滑坡，渡利家屋顶被压垮，渡利第一时间跑了出来，她明知母亲还在屋内，却没去救她一把，最终导致母亲死亡，从此渡利就被自己是杀死母亲的刽子手的负罪感重重包裹。一个是关于爱情的伤痛，一个是关于亲情的伤痛，两人的创伤在最后的返乡之旅中才得以坦然正视，与自己和解，在彼此拥抱中获得精神上的释怀。

家福的遭遇，和万尼亚舅舅极其类似。万尼亚舅舅辛勤经营庄园，当了一辈子供奉姐夫的“好人”，暮年才意识到他崇拜的姐夫不过是一个追名逐利的自私庸人。当万尼亚舅舅醒悟到自己不过是当了一辈子的傻瓜时，他的人生价值观瞬间崩塌瓦解，同时失去了自己的人生意义。契诃夫通过展示万尼亚舅舅对姐夫崇拜的幻灭，揭示了人类会遇到各种精神上的危机和陷入生活意义缺失的困境。影片通过男女主角的心灵交流，指出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结最终还得靠自己去解，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

《驾驶我的车》里的配乐也值得一提。家福除了是一名出色的舞台剧演员外，还是一个古典音乐爱好者，尤其偏爱贝多芬的音乐。村上春树在原著小说里如此写道：“回程路上，家福一般听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之所以偏爱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是因为那基本上是听不够的音乐，而且适于边听边想事或什么也不想。”影片中即引用了贝多芬的第三弦乐四重奏第一乐章。

弦乐四重奏，通常由两把小提琴、一把中提琴和一把大提琴组成，被广泛认为是室内乐的最高形式。贝多芬总共创作了十六首弦乐四重奏，第三弦乐四重奏是贝多芬编号为18的六首弦乐四重奏中的第三首作品。虽然排为第三首，实际上却是18号六首弦乐四重奏中最早完成的作品，也就是贝多芬所创作的第一部弦乐四重奏，完成于1798年至1799年间，于1801年出版。

影片中还引用了贝多芬的第十七钢琴奏鸣曲第三乐章，增强了对家福个性的渲染。在室内乐领域中，除了十六首弦乐四重奏外，贝多芬还有一套三十二首的钢琴奏鸣曲，同样在音乐史上留下突出的印记，其中最被大众所熟知的是“悲怆”“暴风雨”“月光”和“热情”。“暴风雨”指的即是贝多芬之第十七钢琴奏鸣曲，创作于1802年夏天。之所以被称为“暴风雨”，据说是由于贝多芬的学生辛德勒向贝多芬请教这首乐曲的创作灵感，贝多芬说：“去读莎士比亚的《暴风雨》吧。”莎士比亚的《暴风雨》创作于他的晚年时期，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部作品。莎士比亚在《暴风雨》中塑造了一位热爱生活，勇敢与坎坷命运作斗争的主人公形象，剧本的主题思想则是主张和解。这个形象大大鼓舞了贝多芬，因为彼时他的听觉逐渐衰退，正陷入精神危机的时刻，感念于精神偶像的积极人生态度，贝多芬自己的命运与之产生共鸣，于是创作出不朽的“暴风雨”奏鸣曲。

这首奏鸣曲总共分为三个乐章，第三乐章为小快板，d小调，由川流不息的十六分音符织成，表现出活泼的精神境界。如同莎士比亚在《暴风雨》中的思想主张，贝多芬之“暴风雨”奏鸣曲不同于从前的悲怆型作品风格，多了些积极的思索和内心独白式的自我争辩，亦倾向于与自我和解，一如《驾驶我的车》里的家福与渡利。

“如果希望真正看清别人，只能深深地笔直凝视自己的内心。”村上春树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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