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在宝玉黛玉精神之恋面前，秦可卿贾珍的情爱更有冲击力

宝黛爱情是《红楼梦》的重大主题，二人的爱情，最动人的是它不染纤尘的纯洁性、高贵性，是精神之恋的典型代表，也是中国传统最为歌颂和推崇的男女感情。

可是，这样的感情现实里几乎找不到，它停留在曹雪芹的笔端，停留在人们的追求里，和现实有些不近的距离。也正为此，它才被一直歌颂，是中华文化对于男女之爱的一个图腾，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诗与远方”。

诗与远方，只能用来向往，可望不可及。

眼前的苟且，才是生活的常态，饮食男女，才是人间正题，这一点，《金瓶梅》更加坦诚，就人性和人类现实而言，可能兰陵笑笑生（金的作者并不确定）才算把握的精准。不论如何，“红”与“金”是中国世情小说的两个巅峰，侧重不同，但也殊途同归，代表着中国文学的最高标准。

《红楼梦》脱胎于《金瓶梅》，这一点早已成为共识，尤其是在现实部分的描写中，秦可卿、多姑娘、赵姨娘、王熙凤等人的语言、行为等多参考了金瓶人物，尤其是多姑娘，差不多算是稍微改个名被曹雪芹搬进《红楼梦》的。

《红楼梦》里有许许多多的眼前的苟且，与以宝黛为代表的高贵的、高洁的人格形成对照，这些人，大多收获读者的不耻、嘲笑，最多也不过是一声叹息。比如贾琏和尤二姐，比如秦钟和智能儿。

但是，有一对儿人物，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的丑事，令家族蒙羞，令女主角无颜面对所有人，只有一死了之，但是，细细品味二人的关系，其实是非常具有冲击力的，甚至也可以说，二人的感情是真挚的，令人动容的，这就是秦可卿和贾珍之间的感情。

在“眼前的苟且”一众乌烟瘴气的男女之欲中，秦可卿和贾珍的感情，男女之欲的热烈不逊色于任何人，重要的还不在此，他们的感情里是有爱情的成分的，而且，他们的爱情，通过细节看，很难得，某种程度说，也值得尊重。

秦可卿此人，有一等一的美貌，曹雪芹号其兼美，即兼宝钗鲜艳妩媚和黛玉袅娜风流于一体，秦可卿可不只是徒有其表，她的能力是一流的：

秦可卿厉害到可以指导王熙凤，她被贾母视为重孙媳妇里第一得意之人，凤姐可得不到这样高的评价，在那个女子三从四德的时代，公婆贾珍尤氏视她为亲女儿一般，家族上下无一不对她佩服、敬重，典型的就是眼睛鼻孔长到天上的王熙凤，对秦可卿那是真心的爱护和敬重，凤姐什么时候这样对待过人！想一想，秦可卿，这是什么样的女子啊？若要说是完美，恐怕找不出比她更完美的了。

然后，曹雪芹又送给她一个致命的标签：“淫”，而且让她淫丧在了天香楼。

秦可卿的智商一定在线，情商更是不用说，她在贾府活得如鱼得水，干嘛要干这种被人唾骂之事呢？而且是和自己的公公，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她咋这么糊涂呢？

秦可卿肯定不是糊涂，而且用情了。

秦可卿这么完美的人，她的丈夫贾蓉，给读者的感觉很不好，读者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他不仅嬉皮笑脸调戏尤二姐和尤三姐，还和家里的丫环当众下流调笑，虽说贾府里的男人们大多纨绔好色，但像贾蓉这样下流到不顾场合、不挑口味、没皮没脸、格调低下的也不多。

秦可卿和贾蓉别说是琴瑟和鸣了，就连基本的交流恐怕也是有问题的，在秦可卿成熟的心智面前，贾蓉不仅仅只是个大男孩，还是个小赤佬式的坏男孩。秦可卿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困在豪门之内，正值青春年华，而且她“擅风情、秉月貌”，每日锦衣玉食，荷尔蒙正常分泌，当她遇见一个有能力的、成熟的男人，当这个男人爱慕她、关怀她、懂得她，甚至也可以保护她，作为一个正常人，她会不会动心？

她要是不动心也正常， 比如她是一个粗俗的女人，或者是一个无趣之人，或者是一个木讷之人，可秦可卿不是啊，她灵动，就像林黛玉那样渴望知音，就像薛宝钗那样要找一个坚强的依靠，就像探春那样青春的生命有无限的活力，就像妙玉一样内心丰富火热，就像元春那样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然后她看见了公公贾珍，其实贾珍除了好色，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贾府大小事体，基本上都是在贾珍的主持下完成的，最少，他可以和秦可卿对话，以他的阅历，他也容易理解和懂得秦可卿。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人世间，是有这样的爱情的。里面包含着爱，也包含着欲。

贾珍的年纪并不大，贾府七十五回过最后的中秋节时，尤氏说她和贾珍已是十几年的夫妻，已经是奔四十岁的人了，这时距秦可卿之死少说也过去了好几年的时间，也就是说，秦可卿和贾珍发生情爱时，贾珍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这样的年龄不算大，加之秦可卿的成熟，二人有共同的语言一点没问题。

因此，秦可卿对于贾珍，应该不是胁迫威逼，而且心甘情愿的，是自然而然发生了情愫。

贾珍是受批判最多的红楼人物，玩弄女性是他被批判最重要的原因，对尤二姐尤三姐他是玩弄，但对于秦可卿，贾珍是真心的，秦可卿死了，他恨不能随了秦可卿去死，原文说贾珍哭成了泪人儿，红楼哭的人物、桥段多得是，从来没有哭成这样的，人物最爱哭的林黛玉也没有哭成过泪人儿，如此用词，不过是在形容贾珍情感迸发的极致。

但是秦可卿死了，作为公公的贾珍根本没法子控制自己的悲伤，哭成了泪人儿，连形象都不顾了，这不是真情是什么？后来他爹贾敬死了，贾珍都没有好好哭。

贾珍为秦可卿操办的豪华葬礼，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他是倾尽全力的，为了提升丧礼的规格，他不惜花大价钱给贾蓉捐了个五品的虚衔的官儿，就为了能更豪华，一个男人要怎么爱一个女人，这样女人有怎样的魅力，才能令贾珍不听任何劝告，一意孤行花钱，就为买一个真心付出，这是什么样的感情？

曹雪芹尽管为贾珍和秦可卿的爱情定位为“爬灰”的不伦之恋，一句“淫丧”将秦可卿盯上了道德的耻辱柱，但是，秦可卿的客观人设和所处的生存感情环境，以及贾珍做出来的事实，告诉读者，二人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尽管见不得光。

我们并不赞美不伦之恋，只是从人性出发，必须承认人物内心的真实情感，小说对于二人进行直接感情交流的天香楼更衣、遗簪等情节给删去了，但是可以想象，这些如果存在，也许可能获取更多读者的同情。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图片来源：《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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